





如果要給胡溫十年頒發一個進步最快獎的話,我認為,非民間力量莫屬。而且,這股力量愈來愈成為在政府和市場之外,推動整個中國前進的一股正能量。因為,不管是相比發展雖然迅猛但早已失衡的中國經濟,還是在改革上進行得差強人意的政治制度,民間力量的崛起和公民社會的成長壯大,在很多時候,確實更加振奮人心。
民間力量的發展及其新特征
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越來越多的國人,開始從原有的意識形態教育和宣傳中覺醒,產生了以獨立自由意志為主要特征的公民意識。他們中有的人熱衷于公益事業,在貧富差距日趨加大,而社會保障又相對滯后的情況下,依憑自身有限的財富,扶危助弱;有的人則開始關注并投身公共事務,在政治參與途徑極其有限的情況下,擔負起作為一國公民的責任,以自己的方式“參政議政”;更有一批人,出于對人類賴以生存的這片土地的熱愛,致力于環保事業,爭做“自然之友”……
首先,以公益事業為例,胡溫這十年可以說是開啟了中國民間公益的新紀元。先是2008年的汶川地震,來自全國各地的公民和NGO組織自發前往災區,展開救助工作,真正做到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繼而,在2011年,出現了一個注定要寫入中國慈善史冊的標桿性人物——郭美美。這一年,她在微博上以紅十字會工作人員的身份高度炫富,進而發酵成公共事件,對中國慈善事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有人甚至斷言,“郭美美事件”的出現宣告了中國官辦慈善信用體系的破產。也正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民間慈善開始登上主舞臺,同年,由鄧飛等人發起的“免費午餐計劃”,得到社會各界的積極響應,成為民間公益活動的典范。
其次,說到政治參與,在胡溫執政期間的2011年,中國民間力量以一種被稱為“獨立參選”的方式,彰顯了那些有志之士對中國民主政治發展的期望。盡管,這股“獨立參選”風潮,最終因為不為官方所容忍,參選者紛紛敗下陣來,有的人甚至為此付出了牢獄之災的代價。但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參選人通過在網上呼吁,在線下拉票,完成了一次雖然不那么完整的民主操練,鍛煉了自己,也啟蒙了民眾。
與公益事業和公共事務不同的是,作為一項事業,環保的主體一直以來都在民間。自從1994年,梁從誡先生創辦第一個環保NGO組織“自然之友”以來,中國民間環保一直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近十年來,更是隨著環境的進一步惡化,人們的環保意識越來越強,相關的民間組織也越來越多。值得一提的是,同樣是在2011年,由于北京長時間的霧霾天氣,嚴重影響到人們的正常生活,民間還掀起了一場類似于行為藝術的“我為祖國測空氣”的運動。
當然,這十年來,民間力量的發展遠不止于民間慈善、獨立參選和環保NGO這三個領域。選擇介紹這三類,乃是因為它們體現了民間力量在新近發展的一些特點:
首先需要提到的當然是新媒體尤其是以微博為代表的自媒體,正是因為有了它們的出現,郭美美才得以被曝光,也正是因為有了它們,獨立參選人才會在2011年引發那么大的關注,以至于形成一股風潮,當然,更是因為有了它們,各地的公民維權事件才得以依靠網絡民意與地方形成博弈,稍稍獲得那么一點勝算。
再就是,從收入情況來看,積極參與這些活動的人,絕大多數算是中產階層,至少做到了不愁吃不愁穿,而政治學常識一再告訴我們,這些人正是建設公民社會的希望。遺憾的是,在胡溫執政十年期間,中產階層的發展速度并未跟上GDP的增長速度,這當然與經濟畸形發展造成“富者恒富,窮者恒窮”有關系,但也與執政者未能有意培育和壯大這一階層不無關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民間力量的發展之所以愈來愈受到重視,實則是因為在愈來愈頻發的公共事件中,它們發揮出來的威力,讓執政者不敢小覷,而這在上邊提到的幾個領域均有所體現。
官方應對:嚴控乃至打壓
如果說在公益慈善和環境保護這樣的領域,民間力量還是作為一種常態存在并且發展的話,那么,在近些年愈發增多的公共事件中,它則是作為一種變態存在的。而官方對于民間力量的這兩種不同發展形態所采取的應對方式也不盡相同,當其以常態出現時,由于尚未構成緊迫性威脅,官方多以限制和嚴格控制其發展應對之;而一旦這種力量以變態形式出現在公共事件中時,它便對官方構成了即時且緊迫的威脅,后者由于不懂得協商,盲目自保,多會動武打壓。
中國官方對常態民間力量的嚴控,一個最為明顯的事例便是其對NGO組織發展的警惕乃至限制。與西方國家不同的是,中國政府習慣包辦一切,但往往又辦不好,尤其是在涉及到公眾利益這樣的事情上。按道理來講,如果將這些事情中的一部分分給NGO組織來辦,于民于己都是有裨益的,但執政者出于對利益和莫須有風險的考慮,往往不肯“放權”給民間組織來做,甚至在NGO注冊成立上設門檻、做手腳。
而當民間力量在公共事件中發揮作用,并且漸成規模時,官方對其的態度就要比嚴控強硬多了。所謂嚴控,至少還會在自己容忍的范圍內允許其存在和發展,而一旦上升到打壓,最終的命運極有可能就只有一個“死”字。當然,也并不是所有公共事件中的民間力量,都難逃一“死”,比如在烏坎事件中組織村民一線抗議的林祖鑾等人就非但沒有受到處理,還在事態平息后被選為村主任。不過,在官方對這類公共事件的處理中,“烏坎模式”畢竟是極其少見的。
更多的時候,官方還是會按照其一貫方式行事,這在近期發生的四川什邡事件和寧波鎮海事件中,都有充分體現。兩起事件的起因都是地方政府出于經濟效益考慮,在未征求當地民眾意見的情況下,上馬重金屬污染項目。進而,民眾出于保護自己和家園的目的,自發組織參與抗議游行。我們說,在民眾自發集結成游行隊伍后,一股非常態的民間力量形成了,這幾乎是在所有公共事件中都會出現的情景。由于這股力量聲勢浩大,給官方造成了非常緊迫的威脅,受維穩慣性和利益驅使,他們能想到的有效控制方式便是“打壓”。
結合上述提到的民間力量發展的新特點,我們可以看到,在新媒體尤其是自媒體技術被廣泛應用后,官方的打壓再也不能像原來那樣為所欲為了,盡管他們心里想的還是“往死里打”。因為,在這個時候,動用武力打人或者抓人,更不用說打死,乃至動用催淚彈這樣的手段了,一旦被傳到網上后,即會形成強大的民意壓力。遺憾的是,我們在寧波和什邡這兩起事件中,卻一再見證了這種悲劇輪回,盡管兩起事件中,官方最終都選擇了妥協,但在平息整個事態的過程中,他們還是選擇了毫無節制地“打壓”。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既看到了公權力在民間力量面前的傲慢,又見證了執政當局的合法性在棍棒揮舞中一次次地下降。
為什么說“希望在民間”?
盡管官方對待民間力量的態度仍舊很不友善,民間力量的發展也可謂是在夾縫中求存,但我仍要說“希望在民間”。我之所以下這個判斷,主要是基于以下幾點:
第一,作為常態的民間力量雖然受到嚴格控制,但它們畢竟真切地存在并且發展著,它們的點滴行動,勢必會對國民、國家乃至世界產生有益的影響。更重要的是,隨著中產階層的日益壯大,選擇投身公益和環保等事業的人勢必會越來越多。在不少經濟相對發達和政策相對開明的城市,我們也可以體驗到,各式各樣的民間組織正在各個領域發生作用。
第二,雖然在很多公共事件中,民間力量免不了被“打壓”的命運,但組織、參與和圍觀這些事件的民眾,都獲得了民主操練的機會,公民素養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提高,這一點在上海大火民眾獻花祭奠和動車事故的祭奠中均有充分體現;更為重要的是,民眾的這種抗議被互聯網曝光后,構成雙重的民意壓力,迫使行事傲慢的公權部門和長官也開始做出妥協和讓步;同時,這個過程對很多官員來講,還是一次啟蒙,一次權利對權力的啟蒙,這對弱化官員們的官老爺意識,增強他們的服務意識大有助益。
第三,談近十年公民意識的覺醒,還有一點不得不提的是代際變化。我注意到,年輕的80后、90后,相比上幾代人,獨立意志和主體意識相對來講要更強一些,而隨著時間的推進,這對民間力量的整體發展影響非常大。而且,這種代際變化帶來的進步已經開始顯現了,在廣東民眾針對日本侵占釣魚島的抗議游行隊伍中,一批90后正在用不留一片垃圾這樣的行動和精神向我們宣告新公民的出現;同時,近期申請官員財產公開的也正是90后在校大學生,他們讓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第四,從2003年孫志剛事件被曝光,胡溫力主廢除收容教養制度以來,不管后來的政策和政治制度有多少不盡如人意之處,一種各界人士圍觀、加入或者評價公共事件的民間介入,有效地牽制了各種惡政和惡制對國民的侵害,并且在某種程度上倒逼了相關政策和制度的改變和改革。關于這一點,在近期的廢改勞教制度中再一次得到印證。
第五,最后一個讓我對民間抱有希望的原因來自于執政當局中的一些開明官員的表態,比如前段時間,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就曾強調,要讓社會組織和公民充分自治,擴大公民的政治參與渠道,我想,若廣州果真按照這一方針做下去,民間力量勢必會得到大力發展。
……
我們總是能在網上看到“高手在民間”這樣的表達,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著名經濟學家茅于軾曾經有一個很著名的論點,叫作“給你所愛的人以自由”,我希望,中國未來的執政者在對待公民社會和民間力量時,也能多一點這樣的“愛”,因為他們不是洪水猛獸,而是國家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