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遍《午夜巴黎》,真心喜歡這部電影的調調,把伍迪·艾倫的文藝腔和想象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即使不看字幕,光是聽聽那些曖昧柔軟的音樂,看著昏黃浪漫的巴黎,就足夠賞心悅目。上一部給我帶來同樣感受的城市電影,是他之前導演的《午夜巴塞羅那》。
和伍迪·艾倫同為射手座,我非常理解,他為何對午夜有種偏執的喜歡。偌大而嘈雜的城市,早已被喧囂遮蓋了最初的面貌,也只有到了午夜時分,入睡而沒有完全沉睡的時候,城市才會卸下偽裝和防備,顯出最真實的面貌。
縱然伍迪·艾倫只是個絮絮叨叨、愛看美女的猥瑣老頭,但不得不承認,他古靈精怪的腦袋里,總是能透過現象,看到事物最本質的面目。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真實的東西不一定是可愛的,但也只有真實,才能真正吸引到臭味相投的同伴。也只有原色,才是一個導演吸引骨灰級影迷的終極法器,才是一個城市,吸引四面八方的人聚集到這里定居的籌碼。
每一座大城市,都被頂級的商業侵蝕著,走到最繁華的地段,視線范圍內,永遠躲不開星巴克和LV的招牌,500強和奢侈品,爭先恐后地在都市里安營扎寨,侵蝕著城市本來的模樣,通往繁華的終點,往往是趨同的表象。
曾經有個朋友,夢想的城市有三座,紐約、米蘭和巴黎,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世界公認的三大時尚之都。我問她,究竟更偏向哪一座城市時尚的風格,她也答不上來,于她而言,最好的就是最對的。紐約的新銳、米蘭的大膽和巴黎的精致,在她心中,無甚差別。
還好有細心的伍迪·艾倫,潛入過巴塞羅那和巴黎的午夜。在旁人看來,兩座同樣是歐洲大陸的商業、文化焦點城市,有美食、美女、美景和艷遇;可在伍迪·艾倫的鏡頭里,巴塞羅那是性情的,巴黎是思考的。
我所生活的城市,也進入了史無前例的奔跑時期,欣欣向榮著。在繁華真正到來之前,我真想請伍迪·艾倫先生來看看她,用鏡頭捕捉她最本質的魅力,以免未來光臨的客人一看到她,只是平靜地想到:哦,又一座大都市。
可惜我請不到伍迪·艾倫,只有模仿他的做法,用心去感受武漢的午夜。
武漢的夜,自然是不安靜的。去掉酒吧里喧嘩的音樂,還會聽到夜市上鼎沸的叫賣;去掉夜市上鼎沸的叫賣,還會聽到小區里的麻將聲聲;即使去掉小區里的麻將聲聲,也能聽到街頭巷尾納涼、閑逛的居民高亢的坊間八卦……
午夜是個坎兒:酒吧過了最嗨的時段,夜市老板紛紛歸巢數錢,麻將桌上的牌友逐漸散去,閑扯的話題也慢慢接近尾聲。午夜時分,,沒有佩內洛普般冶艷的女子在巴塞羅那守望愛情,也沒有呼嘯而來的老爺車在巴黎通往思考碰撞的殿堂。午夜武漢,只有煙霧繚繞,滿城飄香。
我無比迷戀武漢的宵夜,即使不吃,只是聞聞,就有種五彩斑斕的滿足感。油燜大蝦的香,鮮美中帶點點膩;街邊燒烤的香,張揚地勾引味蕾;排骨藕湯的香,溫暖而洋溢著童年般的幸福;精武鴨脖的香,潑辣、直白,有股爽勁兒。
從酒吧、牌桌、夜市上散場的人們,從四面八方來到鐘愛的宵夜據點,這家端幾碗綠豆湯,那家剁幾根鴨脖子,隨便找家有空座兒的攤子,就能盡情享用一條街的美食。
管你是開寶馬還是坐“11路”,在宵夜的世界里,沒有VIP包房,沒有管家式服務,大老板和屌絲男隔桌而坐,是常有的事情。地溝油和洗蝦粉什么的完全被拋在腦后,既來之,則安之,撒開手腳“吃到位”,就是最高訴求。
這一定是信息量巨大的飯局,且不論同桌的友人酒過三巡爆料不斷,光是聽周圍客人的高聲對白,就足夠回家寫一篇博客。酒肉朋友們無下限地講著葷段子,同僚之間義憤填膺地抱怨著內部斗法,生意伙伴天南海北地談著合作商機,情侶們倒是輕聲細語,只是眉宇之間滿滿的都是恩愛……
坦誠相待是一把雙刃劍,要么因為知己難逢而變得更加親密,要么因為話不投機而心生厭煩。因此,宵夜文化自然是滋生了不少友情和愛情,同時,也經常會遇到斗嘴、動手的尷尬場面。即使“動作戲”真心上演,周圍的食客們也能泰然自若繼續用餐,因為他們知道,只需宵夜攤主一聲霸氣外露的怒吼,動手的雙方多半會停下,至少也會識趣地換一個比武場地。
在伍迪·艾倫鏡頭里,午夜的巴塞羅那是曖昧而潮濕的,哪里有荷爾蒙,人們就在哪里聚集;午夜的巴黎則是流淌而奔放的,哪里能思考,人們就在哪里聚集。
那午夜的武漢呢?只是靠美味,就能吸引每晚成千上萬夜行的人們?恐怕不止是這么膚淺吧,按照伍迪·艾倫的推斷,午夜城市的模樣,應該是和城市骨子里的性格有關系吧。那如果真要拍一部《午夜武漢》,類比巴塞羅那的性情、巴黎的文藝,武漢的特質,又會是什么呢?
坐在私人某個常去的宵夜據點,腦袋突然蹦出兩個字——我想,這可能是大家聚集在這座城市的原因——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