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決

麻家鎮淪陷第二天，天陰沉沉的，空氣窒息。未能逃離的131個老弱病殘集中在土豪麻桿兒的深宅大院，等待著日寇的暴行。 門外老槐樹上，捆著麻桿兒的小姨太沈小惠。

沈小惠是麻桿兒的心肝寶貝。

岡次大尉給麻桿兒三個選擇，檢驗他是否真心投靠：要么親手殺了沈小惠，要么目睹院壩變成血河，要么舔他岡次的臭腳。門外，小鬼子的獰笑和刺刀就在沈小惠面前晃動；門內，機關槍早已瞄準鄉親們。麻桿兒撲通一下跪在岡次大尉跟前，忙說，我舔，我舔！

鄉親們驚詫了，鬧不明白平常八面威風的麻桿兒怎么了。

只見岡次大尉仰躺在橡木雕花椅上，斜視著抖動在黑綢緞長衫中的麻桿兒，一絲訕笑滑過山羊胡，兩個鬼子彎腰脫掉岡次的軍靴，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頃刻盈滿陰森沉悶的大院。

鄉親們屏住呼吸，眼睛瞪著麻桿兒義無反顧地跪步向前，抱起岡次的臭腳板……哈哈哈，把深宅大院圍得水泄不通的小鬼子爆出了狂妄的笑聲。笑聲中，麻桿兒將岡次的腳趾送進嘴里，絲毫沒有皺眉。

喲西，喲西！岡次大尉滿臉涌起戲弄的快意，那雙踐踏中國土地的臭腳，又踐踏了中國人的尊嚴！

尊嚴？麻桿兒每舔一下，鄉親們就小聲罵一句漢奸。早傳聞他有嗜臭癖，喜歡臭豬肉、臭豆腐、臭泡菜，誰料他還偏好臭腳丫。

難怪岡次給他三個選擇，他眼都沒眨一下，選擇了舔。鄉親們瞥見老槐樹上的沈小惠，早已用長發擋住臉。麻桿兒委曲求全，恐怕并非因為她是他的心肝，而是甘心當漢奸。麻桿兒甘愿受辱，恐怕也并非真心救他們，而是救自己一方霸主的江山。

拋開麻桿兒過去的劣跡不說，單他屈服鬼子當漢奸，就該活剝。

一場鬧劇，隨著天空的暗淡而謝幕。小鬼子們收隊回營，鄉親們紛紛離開深宅大院。有人見岡次坐過的橡木雕花椅下，麻桿兒哇哇吐出一地膿血，他吸凈了岡次腳上的血泡——狗漢奸！

事實上，第三天麻家鎮全部被日寇控制，設崗設卡，嚴格盤查，進出困難。不僅如此，一部分老弱病殘還被抓去充當勞工，與被俘國軍修筑炮樓工事。麻家鎮的天，沉悶窒息。

自從麻桿兒讓幾十號家丁加入皇協軍，他幾乎是閉門不出。而岡次，也幾乎不露面了。眼看著炮樓拔地而起，鋤奸除寇就更難了。

這天，工地上突然鬧哄哄的，躥來一個瘦骨嶙峋的鬼子，抱著一個國軍兄弟的腳，嘴巴連連喊，喲西，喲西！國軍兄弟掙扎時摔翻在地，鬼子一把扯掉了他的鞋子，嘴巴湊了上去。

鄉親們這才看清，那分明是岡次，為何瘦成這樣？

國軍兄弟拼命掙扎，兩個追來的鬼子用刺刀對著他，八嘎！國軍兄弟一下就老實了，任憑岡次舔他的腳，啜飲他腳底的血泡。

八嘎，繼續的干活！鬼子揮舞著刺刀，不準勞工們觀看。只聽岡次津津有味地舔著，猙獰地笑著，直到國軍兄弟啊地一聲尖叫，工地上隨之一片靜寂。岡次被鬼子架回營區。

國軍兄弟卻躺在工地上抽搐，忽叫冷，忽叫熱，忽喊血管里爬滿蟲子，滿身撓癢。鄉親們束手無策，一下聯想到那天麻桿兒舔岡次的行為，難道？好心的鄉親斗膽去深宅大院求沈小惠。

國軍兄弟服下沈小惠給的一粒藥丸，逐漸緩了過來。

鄉親們正為此納悶兒，聽見鬼子營區傳來了激烈的槍聲。

據鎮上跑出來的鄉親說，鬼子營區發生了騷亂，許多鬼子突然瘋了一般，互相啃腳，還哇哇大叫，被啃的鬼子受不了，開了槍…… 激烈的槍聲連續響了幾天，鬼子營區變成了一片血河。

現場，上百號鄉親和十多號被俘國軍全都傻眼了，目睹血泊中橫七豎八的鬼子，大多光著腳丫，有的滿嘴血跡，有的兩眼圓睜，有的還死死抱著對方的腳……樣子很可怕，全像中了邪。

三個亡命逃跑的鬼子被抓回深宅大院，正跪在麻桿兒面前，還是那把橡木雕花椅。圍觀的鄉親和國軍看見，仰躺在椅上的麻桿兒神態安詳，已經氣若游絲。他的手掌微微一抬，家丁就將捆在老槐樹上的漢奸兔翻譯押到他跟前。麻桿兒要他轉告鬼子兩個選擇：要么互相咬死，要么舔麻爺的腳，放他們走。

沒想到鬼子怕死，選擇了舔。麻桿兒腳瘦，不臭。算鬼子撿了便宜。舔后，麻桿兒真放了他們。這讓所有人百思不解。

沈小惠在麻桿兒含笑而去時終于揭開秘密—— 麻爺腳上抹了一種藥，舔過之后，人會感覺血管里爬滿蟲子，逐漸變得瘋狂，瘦若骷髏，像岡次一樣最終傳染同胞互咬而亡。而配制出那種藥的正是日本人，他叫麻藤。

麻藤？鄉親們懵了，不就是原來鎮上那個麻藤診所的麻藤嗎？他不是麻爺的堂兄嗎？他不是去了省城嗎？他竟是日本人!

沈小惠說，大家知道麻爺以前是很壯實的，自從吃了那藥后，就變了……幸虧麻爺識破了麻藤的陰謀，逼他交出了解藥，并殺了他。

原來如此！鄉親們不禁對橡木雕花椅上安詳的麻桿兒投去敬意。

麻爺之所以撐到今天，就是迎接與日寇的這場對決。

麻爺被隆重下葬。解放后，鄉親們推舉沈小惠當了麻家鎮鎮長。

責編：嚴 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