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與朋友聊天,聊到這樣一個話題:為何從近三十年的流行歌曲中,源自大陸的優秀作品數量遠遠趕不上港臺的數量,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聯想到科技界的現狀,也呈現出同樣的現象:中國科研論文的產量早已排名世界第二,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科研大國。但是,從學術影響力與原創性角度來看,又無法真正成為世界科技強國。這期間深層的原因是什么?拋開制度環境的差異不談,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學術定價機制扭曲,導致產品質量階梯難以提升。按照常規的看法,價格與產品質量呈正相關關系,即高質量的產品也是高價格的,只有這樣才能補償高質量產品生產過程中的投入成本。基于此,就存在三種常見的價格-質量模式,即高質量高價格組合,中等質量中等價格組合,以及低質量低價格組合。這是正常的價格質量組合模式。如果市場開放程度不夠,就會出現如下幾種定價扭曲組合:高價格低質量組合、低價格高質量組合。第一種模式依靠壟斷地位以及行政權力暗中支持得以實現;第二種模式,產品的生產者要承擔巨大生產成本虧空,這是任何理性經濟人都無法承受的,也是不能持久的。
回到大的宏觀背景,知識經濟年代的最大特點就是基于知識的經濟。換言之,知識產品作為商品在市場中是按照等價原則進行交換的。知識產品的生產與其他任何行業一樣,也是需要生產者付出大量時間和精力的,這些就是生產知識產品的成本。為了能使知識產品的生產保持連續性而不至于中斷,在知識產品的交易中,就要遵循一分價錢一分貨的原則。即價格與質量是正相關的。換言之,知識產品的交易必須滿足收益大于成本的邊界條件,否則知識產品的生產將中斷或者發生扭曲。
當下中國知識產品生產中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學術定價機制的扭曲,導致學術產品的定價不是完全按照市場規律來運行,結果就出現了學術定價嚴重背離學術產品的生產成本,導致知識的生產者的勞動收不抵支。如何彌補這種知識產品生產中出現的收益赤字,就是解決當下知識產品位于質量階梯底層的關鍵所在。在價格被行政權力壟斷性定死而無法改變的前提下,生產者唯一可行的選擇就是降低知識產品的生產成本,以此維持成本與收益的平衡。降低知識產品生產成本的通行路徑就是降低產品的生產性投入(時間、精力、資源),這么做的結果自然是產品質量的下滑。畢竟知識產品的生產者作為理性的經濟人,在市場中也要遵守經濟規律,否則他是無法生存的。正如著名的坊間慨嘆“十五的月亮”16元,就是例證,這首著名的歌曲,歌詞作者只獲得了16元的稿費,而演唱者卻憑借這首歌成為百萬富翁。反差如此強烈,那么還有誰愿意去創作歌曲呢?所以,我們今天看到了音樂界的一個怪現象:好歌手比好歌曲要多得多。因為創作回報太少,甚至不能彌補生產成本。相反,歌手的收益則要比創作者高很多,所以人們更愿意去做歌手,而不愿意去搞創作,這就是市場那雙“看不見的手”調控資源配置的結果。基于這種考慮,提升學術作品質量的關鍵舉措就是改變計劃經濟模式下的學術定價扭曲機制。把學術定價的權力交還給市場,通過市場的調節,使知識產品的生產回歸到正常的收益大于成本狀態。否則,空談提升學術質量于事無補,一味從道德制高點上指責生產者浮躁,只能招致生產者的嘲笑,畢竟質量階梯的攀升是需要大量投入的。只要看看當下國家版權局所頒布的指導性稿酬標準(千字幾十元的稿費標準,幾十年來沒有多大變化,而如今的物價已漲到何種程度),便可初窺端倪,僅憑從事文藝或學術創作根本無法謀生,稿費太低,遠遠無法彌補學術產品生產中的投入成本。正是由于長期奉行的低稿酬制度,中國基本上消滅了自由撰稿人群體的存在。即便魯迅在世,在如此稿費標準下也將憤然投筆從商,絕塵而去,否則他一定會破產的。
隨著市場的逐漸開放,整個社會對學術產品的需求日益增加,這時,部分出版機構為了適應市場的變化,稿費標準略有提升,產品質量也有了明顯的改善。但是,這種提升幅度仍然非常有限,靠文字為生仍然艱難,很少有人能夠靠文字維持一種體面的生活,此時,學術產品的生產者也只好仍然維持在低成本、低收益與低質量的三低狀態。古今中外的歷史已經證明:好的作品必須獲得應有的回報,在學術市場上不存在物美價廉之說。這就要求全面開放學術市場,把學術定價權交還給市場。當學術產品的價格回歸到正常的市場價位的時候,好的作品自然會出來,整個學術產業的質量階梯也就自然會提升。畢竟,學術產品的生產者除了必要的物質回報追求外,他還追求學術產品給自己內心帶來的精神愉悅感和成就感。
(作者單位:上海交通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