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就像盤膝而坐,面前是日魯庫草甸,再往遠一些看是當年采伐木料留下的遺址和痕跡,左邊是一把破舊的深藍色的吉他和一瓶喝剩的已經見底的江津白酒,右邊是一個黑色的包,包里有幾本書幾個蘋果,還有一個破爛不堪的照相機。眼前的景象是臨近秋天花草在荒涼間漸漸地落魄,偌大的一片草地,我趕不走一群牛羊,它們啃食著發黃的草尖悠然自得。
這是一次心靈的步行,止住我夢想的穿越。從前是依山傍水,草甸依依,牧歌悠揚,總之我喜歡這樣的靜美,喜歡這樣孤單的流浪,喜歡在這樣落葉飄零的時節,自由自在的穿行于故鄉的山水。多年以來有些零星的記憶在心里長成了幾棵大樹,我驚訝這片水草豐茂的草甸,驚訝大自然賦予這樣的美麗,只要蘊藏心靈的種子還在,泥土就能夠讓它隨處發芽。有時候我們都感激生命的神奇,蔓延來源于我對家鄉的摯愛,區別在于一種常識在自然里循環往復,其實每個人心里都有一份對故鄉厚重的情結。肥沃的土地,生長著引誘自己成長的土豆,這樣任何的收獲我都能夠隨意的欣喜,自然而然的探尋不為誰的傷痛干枯而終止。
在夢里故鄉與我呼吸同在,甚至每時每刻都有生與死的命運在交替,在草甸的邊上我的欲望隨處都可以倒地睡熟,似乎沒有被任何一種跡象驚擾。在四川九龍的鄉下,日魯庫草甸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名字,走進那沒有路徑的林間野地,我才發現我也只是一個過客,即如眼前這一片草甸的盡頭,我打心眼里還是樂意草原就是日魯庫這樣的印象,比這更明確的記憶有沒有舒展的時候?因為惦記著,所以感受歲月不曾撂荒這片草甸,因為熱愛著,所以感激每一次我孤單的到來,讓那蜿蜒流遠的河水載走我的思念與牽掛。
肥美的牧場隱若在目光可以觸摸的視線里,那些撩人的炊煙牽引著我的眼球,那晶瑩剔透的露珠在草木上展示著一種唯美。此時此刻你要慢慢的踮起雙手,小心翼翼的將手十指合并,然后把臉和眼湊近你的掌心,那種無與倫比的冰涼合著一份精妙絕倫的愉悅擊穿你的毛孔,然后緩緩地潛入你心底,那是一種最純凈的心靈體驗,許多的時候,可遇而不可求。而初秋的清晨露水卻格外的冰涼,一層霧氣過后,樹木草叢竟是一排排的冰凌,唯有我的呼吸一不小心怕擾亂了這精美的舞蹈神態,在朝陽的光芒里羞答答的退卻,山林顯露出自然的品質,我的心境無所顧忌,沉迷于眼前的景色,與河面波光粼粼相映成輝,惟恐有人覬覦到我的心跡,卻又巴望更多的人享受到這樣的景致。
感覺自己有時候像飛禽走獸一樣,骨子里一種與生俱來的喜好在亂七八糟的漫游,吼幾聲自己不怎么記熟的山歌,哪怕五音不全,山野的回應令人心潮澎湃,因此也就樂此不彼的多吼幾聲,那種孤寂感圍繞周邊,當是一種幸福來享用。這種喜愛與幸福放在城市里可能無法被人理解,甚至把你當成瘋子而報警,心間一絲絲悸動為什么滋生這樣的想法,驚覺自己的思想在走神,左顧右盼確信沒有人在翹首窺視,心中一陣莫名其妙的寬慰,每每想起這樣的舉動,我的耳根漸漸地在發燒。悠閑的牦牛在草甸上啃食著雜草,我與它們的主人都很熟悉,我特別喜歡那個一直流著鼻涕的小扎西,他遇見我都會乖巧的叫我幾聲叔叔,然后拉我到他家木屋里小坐喝奶子茶,小扎西的父母忙碌做早餐,牧場的早餐吃得簡單,幾個火燒子饃饃,麥面做的,合著清茶就吃。
說是早餐,其實是已經午后了,牧場的清晨特別忙活,擠奶砍柴制作酥油一大堆的事情,奶牛多的還要推后一些時間。小扎西的父親很老實,言語也不多,母親也很羞澀靦腆。覺得小扎西讀書年紀了,一天和牛羊一樣在牧場場放著不是個辦法,小扎西的父親說家里沒有人手,小扎西的母親說再過一年就送去讀書。
許多年過去,我的相機已經更新了幾次,小扎西也長大成一位帥氣的小伙子,并且在貢嘎山那邊娶了媳婦兒,后來才知道小扎西父親病逝,母親隨他一起在那邊生活,偶爾遇上只是招呼一下,問他母親身體好不,扎西瞇縫著眼點點頭。
草原是牧人的命脈,就像人們需要的衣食住行,我喜歡的風景只能嗅覺來體會,而我的眼睛常常被一些與自己無干的湖光山色迷惑,驚覺一些不起眼的花朵,似乎在夢里生長或是凋落。與之相比我的靈魂卻又那么的高高在上,渴求的心靈那么的曠遠!
穿行在都市間總是小心翼翼的,任何的路口或是與人的一個對視都仿若一種陷阱在擴張,而在日魯庫在我的家鄉卻似乎摒棄了外界的一切腌臜,保持著純樸和潔凈。從花草茂盛的春天到紅葉滿山的深秋,我明白這是一種鄉土的情結在守望,任何緊靠的風亂不了我的思緒,留戀斜陽草樹,懷想尋常巷陌,我的挽留只剩一片陷落的草甸。
城市和村落,都是我們停歇過的,哪怕就緩一口氣的經歷,以前叫遷移,現在叫移民,挪一張床的距離。沒有人會留意一顆米一個饅頭的丟失,更沒有人會惋惜這里曾經是一片美麗的草原。或者說,密密麻麻的電站建起來了,我們的草原躲進哪里才算慶幸,我又躲進哪里才算慶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