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要快樂

學期結束，發成績單那天，質量分析、表彰鼓勵、安全教育、布置作業……然后例行公事地送給學生新年的祝福。和學生告辭之后，我收拾東西走出教室。一些學生紛紛辭別：“老師，再見！”“老師，慢走！” “老師，明年見！”“老師，新年快樂！”……

突然，身后傳來一聲：“老師，新年要快樂！”

我轉頭循聲而去，原來是璽坤，純真的笑臉如向日葵一般熱切地仰望著我。我一時呆怔住——老師，新年要快樂！原來，在他的眼里，我一直是個不夠快樂的老師。

這是一個聰慧機靈的孩子，酷愛讀書和做實驗，視野開闊，知識面廣，口頭表達和表演能力強。在鄉下孩子看來，他是佼佼者。但他讓老師極不省心，甚至頭疼欲裂，無計可施。當初在中心小學讀一年級，因成績不理想，面臨被留級，后來轉到我們農村小學沒留級反而升上二年級。沒幾堂課，我就發現這個孩子確實與眾不同——注意力容易分散，缺乏自控力。課上到一半，鉛筆壞了，馬上修理；試卷做到一半，煩了就停下來玩沙子，半張卷子空著也無所謂；一份卷子錯別字最高峰曾有20幾個……

有一回上課，他的鉛筆盒突然掉地上摔壞了，不管不顧埋頭修理，發出“哐啷哐啷”的響聲。你提醒他先聽課，課后再修理，否則影響自己也影響別人，可他就是無法控制，沒一會兒，趁你不留神又“哐啷哐啷”擺弄著，全然不顧老師和50幾個同學。實在氣惱不過，沒收他的鉛筆盒，扔在講臺桌角，他卻徑直走到講臺桌前繼續他的修理工作。你想，一堂課40分鐘，一個班50幾個學生，三番五次這樣能上好課嗎？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出來我的心情是多么糟糕和惡劣。

對待這樣特殊的孩子，完全靠愛心和寬容是遠遠不夠的。除了課堂上的即發事件及時處理，我還經常在課后對他苦口婆心進行行為規范教育，讓他知道在一些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合，面對一些特定的事情，必須分清事情主次緩急，必須顧及別人感受，必須學會克制隱忍。他總是懂事地、鄭重其事地點頭答應。可是一到課堂，遇到事情他仍然我行我素，我的耐心漸漸被消磨殆盡，臉色越來越差。

在目前大班化教學情況下，因材施教有點力不從心，而且刻板統一的教育評價機制，因為一個獨特的個體而犧牲全班同學的利益，確實勉為其難。我內心是縱容他的，他是個優秀的孩子，總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講故事比賽，作文競賽，課外知識豐富得讓我吃驚，旅游經歷也讓我望塵莫及，課堂回答如此出彩。但是現實的教學環境無法容忍他的特立獨行。矛盾復雜的心理讓我天天關注他，提醒他，甚至訓斥他。在他眼里，我是一個嚴厲刻板、看重教學效果的老師，因為我開始從他眼里看到隱忍、畏懼、服從。

就這樣從二年級開始，兩人磕磕絆絆一直到五年級。這次期末復習，他故伎重演，作業拖拉，每天放學后必須留下補做。原來他老媽上班去了，沒空督促他做作業，他就邊做作業邊玩，磨磨蹭蹭，時間不多作業多，當然完成不了。這種狀況持續了兩星期，組長抱怨連天，我忍無可忍，“請”他站到走廊面壁思過。后來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第二堂考試時給他個臺階，如果考試考好，過往不究，結果成績出來九十幾分。他呀！一個讓老師喜憂參半的孩子。

就是他，在學期結束的時候，笑靨如花地祝福我——“新年要快樂！”原來，在他眼里，我一直是個不夠快樂的老師，板著嚴肅的面孔要求學生做這做那，不能做這做那，每次考試要求學生考好不能考砸。其實，他和我都是不自由的。我是成人，我也在束縛中尋求快樂，而他還是個小孩，還沉迷在自己單純的世界里，還不明白應該怎樣去適應現實生活，但他懂得，快樂很重要。

是的，我要快樂，不僅是新年，還要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