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當山,古名太和山,位于東經110°、北緯30°區域的湖北省十堰市,連綿廣大,達400余里。它與諸葛亮當年隱居的隆中毗鄰,和神秘原始的神農架相依,以恢弘的古代建筑群落和玄妙的道家太極文化聞名于世。徐霞客曾盛贊其清秀幽奇,有“七十二峰朝金頂,二十四水蔚月明”。明時為皇家道場,曾是“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的“五岳之冠”,有無與倫比的輝煌。
2011年10月,我在網上認識了一位致力于推廣武當文化的道士姐姐,為其所描述的道家仙山所誘,改變行程,從宜昌坐車到了武當山。
抵達八仙觀道士姐姐的精舍后先安置了行囊,見陽光明媚。便依她設計的線路,先行游覽了瓊臺、金頂、朝圣門、三天門、朝天宮、黃龍洞、榔梅祠諸處。
金頂人頭攢動。沿途下山卻很少遇到其他游客,大約是無意中錯開了旅行團,一路之上倒也清靜自在。
山勢巍峨,臨高遠眺,不免心生感慨:山這樣大,我們這樣小,究竟誰才是天地間的主宰?作為曾經的皇家道場,武當的山道鋪得頗為整齊,尤以明代所遺神道為最,雖經數百年風雨,依然莊嚴軒昂,而其狹窄陡峭之勢,令人更添敬畏之心。
時值十月,層林盡染秋色。滿山樹木,大約因為年份長遠的關系,都出落得高大挺拔。在叢林之間,若隱約見飛檐翹角、琉璃屋頂,又有香煙繚繞的,那便是又一處廟觀了。盡管我并不能確定這里頭是否真的住著會法術的神仙,但單就禮儀而言,既然到此,便不拘哪座廟、無論什么觀,都少不得進去拜謁,與象征著神仙真人的泥塑木雕們見禮一番。
且行且拍間,偶可看到素衣玄服的道人,或打掃、或用餐、或練功、或寫字,并不以我等游人為怪。即使將鏡頭對準他們拍攝,也似乎恍若不覺,不來搭訕啰嗦,亦不做呵斥阻攔,只管在行住坐臥間修行。精簡物欲、專注精神,使“心與神通”,令“神與道一”——在我的鏡頭里,他們儼然是我的風景。但也許,我才是他們修行生活中偶然或必然出現的風景吧!這與莊生與蝴蝶的關系恐怕是類似的,是一種奇妙的互為作用。
私下揣測:他們興來時,是否也喜歡穿山走磊?困倦了,亦或也愛好鋪云臥雪?那全乎是我想象中的神仙的樣子吧。但或者,真正的神仙,是和凡人沒有區別的,我又如何從外相上去分辨呢?若悟得了天地大道,凡人不也就是神仙么?!
從烏鴉嶺乘環保車返回八仙觀時已是黃昏。這會道士姐姐下山辦事去了,她家前臺的姑娘便熱情引領我們去三豐武術院參觀,恰巧在那里遇到袁理敏道長。并有緣聆聽他講述太極拳里蘊含的道家思想。這與后來我自己通過學習獲得的感受是一致的。我并未想到,那短暫的幾分鐘的對話卻成了后來我學習太極拳的肇始,這是后話。
因知我是事茶之人,出武術院,那姑娘又熱心地帶我們參觀了八仙觀茶園。
已經過了采茶的季節,茶園里只剩下粗老的大葉,偶有一兩片漏網之魚的嫩芽,在夕陽下便顯得格外燦爛!放目遠望,百畝千畝,漫山遍野,盡是茶的身姿,不由心中升騰起一種歡喜富足之感。
回到精舍,姑娘盛邀我主持茶道,與精舍的員工和武術院的學員共同品評武當山的幾款茶,至子夜方歇。
次晨,微雨,早餐后發現精舍外有一個露天的茶座,忍不住過去坐了。
辰光尚早,此地無人招呼、無人提供熱水。我在寂靜的山林間發呆似地坐著,無所事事。
無所事事?呵,這卻是絕妙的喝茶的時機啊!
明末馮可賓在他的《芥茶箋》中,提到的宜茶的幾樁條件,其第一便是“無事”!君不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在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啊!
在這里喝茶的好處,是可以天為室、以山為席,就著巖石間的泉水,煮泡一壺山坡上新采的茶葉;抬頭能見仙家廟觀、低頭便是千畝茶園。若有同道者,也許滔滔不絕;如無人相伴,亦不妨沉默無語……這樣想著,在繚繞的云霧間,在濕潤的空氣里,我便恍惚聞到若有若無的幽香,卻辨不清是花還是茶。
雨勢漸漸大了,這時去逍遙谷的環保車恰巧駛來,我便搭上車往下一個景點去。午后又因家中電話催促,不得不匆匆下山而去。
那茶座的老板到底起得太晚,我也未曾脫離俗世牽絆,終究沒能趕上在這里喝一壺無事的茶。
武當山供奉的乃是真武大帝,“真武”者,又名“玄武”。玄者,黑也,不是不存在,而是深藏一唯有深藏,才能保全!
這是大智慧!
據司馬遷的記載,當年道家鼻祖老子在寫完五千余字的《道德經》之后,便拿著他微薄的酬勞,出關而去,終于“不知其所終”——這是最合乎他身份的結局!須知,古來圣賢皆寂寞,混跡在名利場里的,一定不是他!
既然“行無常行、住無常住”,那么或許,我也應效法先賢,在未來的某年某月某日,著玄衣、持拂塵,卸下人間繁華、揮去俗世紛擾,與山水花鳥為伴,憑一杯無事的清茶,打發余生吧!
想像著,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或清晨,或午后,在這群山之巔,在如畫的風光里,我無所事事,泡一杯茶,濃香、也許無味。品一口,茶是茶,茶也不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