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雕塑藝術結緣
提及與雕塑藝術的緣分,還得追憶小時曾在鄉下經常遇見的一種民間藝術形式——根雕。根雕藝術是發現自然美而又顯示創造性加工的造型藝術,所謂“三分人工,七分天成”,說的就是這種妙趣天成的民間藝術。也許是因為驚嘆于根雕藝術的儀態萬千,及其“稀、奇、古、怪”的造型特點,又或是為當年那些鄉間雕刻高手們的神奇表現所折服,雕塑藝術在我心中總是帶著猶抱琵琶半遮面般的神秘與瑰麗。從此,研習雕塑的欲望便在我內心扎下了根,并引發我對雕塑藝術的持久興致與不懈追求。
心中有夢便會放飛夢想的翅膀。在美術院校的系統訓練以及在雕塑界的摸爬滾打,讓我有幸觸碰到通向藝術淵源與精髓的道路,而正是由于那些創造輝煌的藝術巨匠們在這條光明大道上曾經揮灑下的絢爛色彩,啟發了無數向往藝術的后人們在他們各自的創作道路上不斷發掘藝術發展的命脈真諦以及探討對未來的發展方向。
我為什么要創作
每件作品都涉及了一定的創作意圖以及個人的生活和歷史文化背景,并觸及其藝術目標。還記得貢布里希在《藝術的故事》中說過:“每件作品都有能反對先輩準則的地方;每件作品對當代產生影響之處都不僅僅是作品中已經做到的事情,還有它擱置不為之事。”每每憶及此,我都不斷地敲問自己創作的目的何在?這時,我會放下手中的雕塑刀,在品一壺香茗的細膩中,思緒飄回藝術始發的那段歲月,那是藝術產生的源頭,那時的人們為躲避那些他們解釋不了也對抗不得的自然現象而進行的巫術行為,他們創作的目的是建基于求生存的節骨點,這不是與現代人的行為藝術動機有異曲同工之妙嗎?那么,藝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是為審美?或具有功能性?當然審美也是功能性之一。也許這些話題需要美學家來回答,但對我而言,希望自己的藝術活動能帶給人們審美快樂,這就是我創作的目的。
我向來樂意提出“為什么”和“怎么樣”的問題,并進行持續不斷的探索,正因為如此,我不斷地進行創作,在創作的過程中去發現問題,發現自我,每當有新的經驗和感想,也會通過創作來進行記錄,使之與時并進。
泥巴。鮮活如許
在今天,雕塑的材料使用已經遠遠超出了傳統雕塑的界定和范圍,而我偏偏對泥巴這種單一的材料情有獨鐘,這是與泥巴自身的高度可塑性密不可分的。但不可否認,另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我的惰性,我始終想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盡管不知道遠處是怎樣的光景,只求腳踏實地一步一腳印,仍癡心妄想著也許有天能夠達到由量變到質變的飛躍。
日復一日的創作,既有著難產的痛苦,也有與泥巴游戲的快樂。筆者創作《領域巡航·小海軍》的一天:在一座掛滿泥團的雕塑骨架上,有大大小小的體塊必須加以平衡。為了達到造型中蘊涵的生命律動,這里的泥巴需要壓下去,那里的泥巴則要堆高……直到看起來“合適”為止。也許其中的某一個細節突然顯得突兀了些,因為它始終應該統一于整體之中,否則將會把一切都破壞了,必須從頭再來。這個問題使我痛苦不堪,我一整天佇立在雕塑架前,嘗試在這里或那里填上泥巴,而后又把它削去,盡管別人也許未曾察覺雕像在變化前后的差異。這一切的努力只為了達到一種無以復加的效果和境地,要恰到好處,使雕塑的整體構圖達到一種充實之美。他們是男人的力量之充實,女人的豐滿之充實,小孩的可愛之充實。就像貢布里希所說:“那是我們這個不完美的世界中的一個完美的典范”,盡管我離這樣的典范還很遠。
照樣是日復一日的創作,迎來了最后的收筆,拍照,贊嘆一聲——泥巴,鮮活如許。
雕塑是個技術活,更是藝術活
在材料技術發達的今天,帶有強烈個人印記的“技術”還擁有著強大的力量,技巧的難度往往會轉化為敘述的強度,并成為這些作品很重要的部分,而中國雕塑家更是一直把寫實技巧視為最重要的資源,他們在已經獲得的技術的“優勢”前提下,去尋找作品表達的當代性。然而“雕塑技巧的難度并不在于技巧本身,而是在于運用技巧的智慧,并使之成為不斷逼近藝術真實的利器”。因為藝術的發展,不是技術熟練程度的發展,而是觀念和要求的變化。
長期以來,絕大多數有著傳統寫實技巧基本功的雕塑家,都與20世紀引進的“法派”模式或“蘇式”雕塑藝術教育模式所形成的視覺造型體系有著直接或間接地聯系。而同時,在各種鮮活的社會現實和藝術觀念的沖擊下,不少懷著“本土化”情結的雕塑家們在寫實主義的藝術道路上艱難而又堅韌地探索著新的出路,希望能擺脫以往用西洋酒瓶裝中國酒的創作形式。
這使我不得不思考,為何缺少技術含量的古代藝術往往也能動人心弦呢,道理是一樣的,在比較“原始”的時期,藝術家雖然還未掌握一些現代的表現技巧去精到地刻畫人物的面目和姿態,但他們在創作的時候卻能運用符合其材質加工水平適當地表現技法,并選擇最能反映他們日常生活背景的材料,以傾注其濃烈的情感。否則就會產生出如命題作文般嚼之無味,甚至“隔靴搔癢”的作品。
因此我常常在想,要讓技術上升為藝術,其關鍵問題不僅是解決材料或技術的問題,也不僅是主題或內容的選擇問題,更不僅是形式問題,而是他們之間的關系問題,即這三者如何契合以達到最和諧的境地。因為當我們找到了這個契合的點,就不再是簡單的加法或是乘法,而是平方數,次方數,甚至無窮大。
雕塑家也可能需要一個尖銳刺耳的音符
前段時間創作了《冰封王座》《遠古傳說》等的面具系列的作品,這幾件作品的主體都是裸露的女人體,并配以特定的道具和場景。有趣的是,我在創作之初并沒有預想到作品的最終效果,而是根據每天的心情進行創作,并陷入了一個對自己的作品永無止境的認識過程,似乎總有新的東西有待發現。作品中的人物似乎跟活生生的人一樣高深莫測,我不禁感嘆這是她自己的一個動人心弦的世界,有待人們去發掘她的獨特法則和奇遇異聞。
又有如《藝和印象》,這件作品的靈感來自于一次逛花鳥市場,市場內熙熙攘攘穿梭的人群,為自己所喜歡的花鳥蟲石,在不厭其煩地看著,選著,感動著,人物和奇花異石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人選石,還是石選人……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隨著創作活動的深入,難免會出現一些小細節是與整體效果不協調的,有時候往往是這些小細節成為了創作者的靈感源泉,指引創作者另辟蹊徑,向新的方向發展。這些不協調的地方猶如尖銳刺耳的音符,把原本平平無奇的樂章帶人了新的篇章,它可以是激情澎湃的命運交響樂,也可以是纏綿溫柔的協奏曲。只要你能發現她并抓住她。
[馮國豪,廣州雕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