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文化三題

吳越文化是中華文化中一個富有鮮明地域個性的組成部分。它源遠流長，在當代仍然迸發(fā)著旺盛的生命活力。深究吳越文化是為了傳承發(fā)展它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創(chuàng)造它更美好的未來。筆者在此芻議三題，求教于方家。

一、吳越文化是一種同根同源的地域文化

吳越文化無論從發(fā)生上說還是從發(fā)展上說，都不是兩種文化的疊加，雖然在命名時吳地越地各取一字，但實際上是同根同源的一種地域文化。

《史記》稱上古時期長江以南沿海地區(qū)（即今天的江蘇南部、浙江、福建、廣東）的土著是古越族，由于古越族支系繁多，又統(tǒng)稱為“百越”。吳地原本生活著古越族的一支—干越，建立有古吳國。后來，它南面的另外一支—于越，建立了古越國。至春秋中期，吳越兩國對峙和交融。可以說，吳越文化孕育于百越時期，形成于春秋時期，下接“江南文化”（東晉至明清先后以南京、杭州、蘇州為中心）、“海派文化”（近代以來逐步以上海為中心），至當代與“長三角”融為一體。至于“吳越文化”這一學術概念，是1936年學者衛(wèi)聚賢在上海創(chuàng)辦“吳越史地研究會”時提出的。一種同根同源的地域文化從那時起便以兩地共名了。

學者們普遍認為，吳地和越地雖然文化面貌有很多差異，但共性遠遠大于個性。今天如此，遠古時期亦是如此。舉兩個例子：一是陶瓷文化，吳地和越地的古越族都擁有發(fā)達的幾何形印紋陶及原始瓷。像陶鼎，中原的鼎是用來煮肉的，而吳越之地的古越族都是用鼎來煮米飯的，且腹部淺，三條腿外撇，后人給它取了一個特殊名字叫“越式鼎”。二是稻作文化，中原人以粟為主糧，吳越人以稻米為主糧，出土的稻作工具和稻田遺存也都同出一轍。

往前溯，吳越文化孕育萌芽于史前新石器時期。在跨湖橋、河姆渡、馬家浜、崧澤、良渚諸文化的遺存中，都能發(fā)現與吳越文化一脈相承的物質和精神的蹤跡。比如，在跨湖橋遺址發(fā)現的水載工具被譽為“中華第一舟”，在湖州錢山漾遺址發(fā)現的蠶絲織品被譽為中國“第五大發(fā)明”，還有良渚玉器、原始越瓷等。特別有意義的事情是：世界上最中國化的三大文化元素和瑰寶—絲、瓷、茶，吳越之地都是重要發(fā)源地之一；它們不僅證明了中華文化源頭的多元性，還證明了吳越文化從一開始就對中華文化作出了巨大而獨特的貢獻。

二、吳越文化具有一種剛柔相濟的鮮明特質

環(huán)境與人、人與文化，是在互動中不斷發(fā)展的。創(chuàng)造吳越文化的祖先生活在一片依存于水、運行于水、與水既共生又斗爭的土地上，于是也造就了吳越文化如水如絲如玉如瓷的特質和品格。吳越文化有柔和的一面，但它的堅韌和堅強、它的爆發(fā)力和沖擊力也是眾所周知的。它可以是平靜秀美的西湖之水，也可以是奔騰洶涌的錢塘江潮；可以制作溫潤瓷玉，也可以鍛冶堅硬劍器；可以織成柔美麗服，也可以擰成鋼刀難斷的絲繩。這種平緩與激烈兼?zhèn)洹⑸畛僚c高揚同在的剛柔相濟的文化性格和精神，隨著時代和環(huán)境的變遷，又逐步造就了吳越文化寶貴的基因。

從地理環(huán)境看，古代的吳越之地比如浙江，是一個“人多地少、交通不便”的地方。特別是歷史上幾次大規(guī)模的人口南遷（如兩漢末、兩晉末、兩宋末、明清之際等）以來，這一情況更是不斷加劇，于是才熏陶和培養(yǎng)出吳越先民特別能吃苦耐勞、愛動腦筋、善于管理和經營等特點和能力，具有善于從事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的特點和能力。伴隨而來的就是“魚米之鄉(xiāng)”“百工之鄉(xiāng)”“工商之地”等美譽。被民間奉為商賈之祖的“陶朱公”范蠡產生在吳越之地；南宋國力下降，但令人瞠目的巨大的經濟、科技、文化成就產生在吳越之地；晚明中國出現資本主義萌芽，其中三個最典型的城市蘇州、湖州、杭州都在吳越之地；至近代以來，民族工商業(yè)和商埠市鎮(zhèn)在吳越之地更是星羅棋布。改革開放后，浙商崛起、民營經濟發(fā)達……這一切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的！

從人文環(huán)境看，吳越之地特別是浙江在歷史上大多數時候都處于封建皇權和主流文化的邊緣地帶，容易形成富有個性和自主性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東漢王充以“不守章句”來對抗“皇權神授”，明代王陽明主張“良知良行”“知行合一”，明末清初黃宗羲提出“無君論”，在當時都是離經叛道之論。晚清開風氣之先的龔自珍，首倡革命的精神領袖章太炎，新文化運動精英蔡元培、魯迅、錢玄同等也都出自吳越之地。

中華文化中的優(yōu)秀基因和精神，不能說別的地域文化中沒有，而是在吳越文化中顯得特別突出，而且傳承有序，薪火不斷。改革開放時代帶有鮮明草根性的工商經濟和浙商群體的崛起，正是這樣的基因和精神遇到時代的陽光雨露而茁壯成長的結果！我們今天和明天的任務就是珍惜、呵護、發(fā)展這樣的基因，并與時俱進地注入當代文明的營養(yǎng)，使之既弘揚光榮傳統(tǒng)，又充實時代精神，那么我們可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三、吳越文化應該在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中開拓創(chuàng)新

吳越文化要永葆青春繼續(xù)前進，既需要傳承其優(yōu)秀傳統(tǒng)，更需要開拓創(chuàng)新。

吳越之地先民雖然早就面臨大海，也曾為海上絲路做過貢獻，但總體上為生產力低下和鎖國政策所限，一直缺少吸收海洋文明的規(guī)模和連續(xù)性，到了近代開始才被動地在外強堅船利炮的逼迫下走向海洋。只有到了改革開放年代，吳越文化才真正全方位地注入了世界眼光。吳越文化今后如何在全球化、國際化的大背景下，以宏大的開放氣度，更有聲有色地走向世界，在國際舞臺上把自己的經濟和文化演繹得更加出色，為世界經濟和文化的進步作出越來越多的貢獻？

吳越傳統(tǒng)既耕讀傳家，又農商并舉、義利并重，在處理物質與精神、生計與文化、利益與道義的關系上表現出非凡的眼光和智慧。今天，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我們能不能建設比別人更好的法治和德治兩條高質量的鐵軌，讓自己駕駛的經濟社會列車更和諧健康地運行？讓吳越文化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為此煥發(fā)新的生機，發(fā)揮引領作用，作出更大的貢獻呢？

吳越之地的先民自強不息，拼搏不已，練就了向有限的自然資源索取最大回報的本領，當然也會留下令人扼腕嘆息的地方。我們不能站在今天的立場上去責備先人，但我們卻有總結歷史經驗（正面的和反面的）、科學開拓未來的責任。我們在改革開放后已經憑本事打下了非常好的經濟和物質的基礎，政治、文化、社會建設也取得長足的進步，這些都是我們今后走科學發(fā)展之路的重要有利條件。如何讓這些條件造福人民，讓人民生活在富裕文明民主和生態(tài)養(yǎng)人、文化養(yǎng)心這樣一個切實的幸福之中呢？

等等，等等，筆者很難給出答案，但堅信，這片土地的主人一定能夠憑著良好的文化基因找準吳越文化前進的方向，并用與時俱進的才干探索踐行，發(fā)展、創(chuàng)造出嶄新的業(yè)績來！□

（本文照片由沈安娜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