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通向二樓展廳的臺階上,我突然想起了Johnny Rotten在離開Sex Pistols后更名為John Lydon,并組建起那支名為Public Image Limited的搖滾樂團等,這些與展覽內(nèi)容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信息碎片。而差勁的聽力讓我并不具備用英語順暢交流的能力,于是對音樂的理解就僅限于對唱腔和曲調(diào)變化的感知上了。
讓人一頭霧水的文章開頭,或許是我理屈詞窮時稍顯賣弄的不負責任,卻同時讓我想到了“惡習天堂”這個更加無厘頭的名字。而我慣于兜圈子的寫法,也時常是因為找不到意義入口的慌張所造成的,在短暫的走神后又回到眼前的觀看中:周軼倫掛在樓梯扶手上的兩只襪子,對面是一個用油彩在黑色塑料布上畫出的黑色圓圈,下邊掛著一幅粗糙的小畫—眼神詭異的圣母懷中抱著紅臉蛋的圣子—對應著藏在圓圈后邊的十字型經(jīng)緯—這是黑色的十字架嗎?就像Black Sabbath迷戀暗夜與煉獄的精神象征[且不論后期的Ozzy Osbourne(Black Sabbath的主唱)是錯化人形的暗黑使者,還是被唱片工業(yè)打磨出的鬼怪符號?]或者是一種對于宗教不信服的戲謔隱喻?誰知道呢,反正在沒有所謂的“規(guī)范的”解讀方式時,“垃圾”可能具有多重意義,也可能就是垃圾本身,并用一種貌似沉重的狀態(tài)嘲諷著執(zhí)著追求時的嚴肅神態(tài)。就像John Lydon在“One Drop”中帶有拉丁腔的嬉皮笑臉一樣,偶爾泛起的不和諧噪音讓下墜的過程并不像結(jié)構(gòu)分明的流行歌曲那般光鮮水靈,卻同時將滋味寡淡的已知丟進了規(guī)矩的垃圾筒之中。但究竟是經(jīng)過精心策劃后的動聽和好看比較重要?還是充滿粗礪粉塵味道的“胡鬧”更能夠戳中你興奮的G點呢?你的眼睛和耳朵比我的嘴重要。
繼續(xù)走神—在Public Image Limited、Sex Pistols和Wire等樂隊的作品中,總有一股“賤賤的”油皮腔調(diào),一種英倫朋克特有的濃重口音。混合著吃過洋蔥后的滿嘴臭氣,用時而正常時而跑調(diào)的嗓音應合著整齊的節(jié)奏,將音樂壓扁成一段機械的亢奮重復。但就在你對它們將要失去耐性的時候,它們又總會用些急轉(zhuǎn)直下的密集音符來擊碎你將要麻木的聽覺,而缺失在陌生語句間的意義在這期間也變成某種無關(guān)緊要的裝飾了—在假想的音符跳躍的陪伴下,我更愿意對周軼倫的作品投以“污穢”的一瞥而非理性的判斷:污濁與艷俗的色彩并存在一張畫面上,人物個個口歪眼斜,或者面帶如喪尸般單一的傻笑表情等;塑料布覆蓋著被天使簇擁著的西湖、矗立在昭昭霧氣中的雷峰塔、模仿著皇室階梯的繁復意向再加上中西合璧的視覺俗套,讓白娘子的廊橋遺夢成為你家門前的一段花哨地毯;拼貼、涂鴉和各種廉價材料的登堂入室,像一個拾荒者在從業(yè)多年后所養(yǎng)成的戀物癖惡習,表達的訴求并非一定要糾纏在說教與判斷的合理框架之內(nèi),對于物質(zhì)堆砌的迷戀在很大程度已滿足了他內(nèi)心躁動的快感。當然,如果在堆積之中再摻上些含義并不明確的、社會、政治、歷史、事件等佐料,既可以盡力避免他人對于空洞和沖動的指摘,又可以讓藝術(shù)在玩笑的表象下不失其作為“藝術(shù)”的嚴肅臉面,何樂而不為!但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又一種曲線媚俗的惡習呢?
最后,看展覽之于我的最大快樂就在于可以胡思亂想,而不必為某個“正確”的結(jié)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走出展廳的時候我忽然又想到了法海對著白娘子大喊的那聲:“妖孽,還不快快受降!”—在人間天堂的蘇杭,蛇妖飛過道德的卡尺成為供世人仰望的忠貞楷模,凡人的懦弱卻繼續(xù)在天堂中上演著層出不窮的惡習花樣—John Lydo在呆頭呆腦的鼓點切分中反復吟唱著那句“I Must Be Dreaming”,直至結(jié)尾處人聲和配樂毫無先兆的戛然而止。他的“dream”漂浮在惡習天堂中,充滿了世俗的喜感。這段對我來說像氣泡般空虛且意義不明的夢,和周軼倫的作品之間并沒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只是那段極像sting風格的吉他節(jié)奏剛好切入到了眼前展覽的頻率之中,而我則在對于粗糙的偏好中生硬地尋找著雙方的契合點:同在人間,同有惡習,卻共想天堂。但天堂是什么?又是一段沒有結(jié)尾的堆砌……我只能建議你去聽聽那首尚在人間的“I Must Be Drea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