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竹刻大師徐秉言擅畫白菜,壬辰冬日,我去常州,在他府上看到他畫的白菜,才知所傳不虛。
秉言父親徐素白是中國留青竹刻里程碑式的人物,秉言子承父業,為當代留青竹刻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多件作品讓我欣賞不已。一件《秋之歌》的留青臂擱,一葉芭蕉從上而下掛落,一枝竹葉三兩撮與芭蕉相疊,或虛或實,渾然相融。芭蕉下方,一山石、小草刻得極有層次,立于山石的小鳥,工筆刻畫,細致到每一根羽毛之紋路,栩栩如生。另一件《蘭齋案頭》臂擱,一只靈動的松鼠圓睜雙目,全身的毛茸在秉言的刻刀下細致入微,疏密有序,觀之如覺其綿軟,給人一種可以觸摸的手感。這種感覺我在觀徐素白的《海棠小雞筆筒》時曾經有過,可見秉言深得素白大師真傳。小小竹片讓他在寫意雕刻時感到意猶未盡,于是他又在紅木雕刻上筆墨酣暢,施展才情。他的紅木雕刻被藝術界譽為“一枝獨秀”,名馳海內外。
秉言的作品,每一件都是他藝術道路上的堅實腳印,其中包括他畫的白菜。
年輕時,秉言曾在無錫輕工學院造型美術系學習深造,這使他對中國書畫的傳統藝術有很為深刻的領悟。他說:刀筆同根同源,“雕刻藝術的創新有賴于書畫藝術的創新。懂畫會畫是刻家的必修課。”實踐中,秉言深諳此道,一直不放松對書畫的研習。
秉言畫畫,專攻果蔬,尤以大白菜為主。他說:“一個人,時間和精力總是有限,什么都想畫,很可能什么都畫不好。” 有一年,江蘇省美協辦畫展,要各地送作品,常州有關部門請他也交畫參展。他為了畫白菜,每天走菜場,觀察形態各異的白菜,大的小的,緊的松的,青的白的,根部葉脈,一一琢磨,回到家里鋪紙摹繪,前前后后畫了百余張。有付出,必定有收獲,終于他畫出了自己滿意的作品。展出那天,江蘇省美協副主席、著名花鳥畫家陳大羽先生在秉言畫前站立很久,細細觀賞,稱贊不已。秉言也由此被人戲稱“徐白菜”。
果蔬白菜秉言畫了許多年,現在仍在畫。我此次所見的這幅白菜畫,尺寸雖不大,但畫中那種淡淡的筆墨,清雅樸素,絲毫不張揚,著實令我喜歡。
果蔬白菜也是秉言竹木雕刻、紫陶雕刻的重要內容之一。我在他工作室看到一件臂擱,刻的就是一只蘿卜,同樣清淡質樸。另有一件紅木雕刻《園蔬愈珍饈》,是秉言1993年的作品,雖寥寥幾筆幾刀,有虛有實,有深有淺,較之繪畫更立體更具質感,卻依舊樸實無華。
在宜興,秉言介紹我認識了壺藝家尹建平,四十多歲的尹建平正是做壺的好年齡,他與秉言合作的作品已為香港長江實業(集團)有限公司執行董事、香港常州商會會長趙國雄等海內外人士收藏。壺藝精湛,尹建平淳厚敦樸依舊。午飯時他用的碗是紫泥手工所制,渾圓厚敦,我見之喜愛至極,特請他也為我做幾只。秉言在旁聽著,忙說:“好,我來刻大白菜。”我說:“再刻幾個字:粗茶淡飯,或者:清白人家。”眾人聽了拍手稱好。
在秉言的工作室,醒目處有一副對聯:“事能知足心常樂,人到無求品自高。”秉言畫白菜,白菜最普通最平常,卻很親切。白菜味淡心清,正如秉言的處事為人。
與我同去常州的蘇州作家荊歌也知秉言擅畫白菜,他隨身帶一件小手卷,上面已有諸多畫家筆墨,臨別時說:“徐老師,請你為我畫棵白菜。” 秉言一口答應,讓他留下手卷,說要認真想過再畫。尋常白菜,此時卻讓文人間心靈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