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車

火車和汽車是一個很奇特的場所。

它們的共同之處是都有一個狹小的空間，都要承載一些毫不相干的人。

比如現(xiàn)在，我站在搖晃的公交車上，站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臂彎里。如果是在車下，這樣的情景，我們不是情侶便是戀人。而此時，在這個特定的環(huán)境，我們是——陌生人！

我忽然有一種惡作劇的想法，把努力躲避他的身姿微調(diào)了一下，我背對著他，車窗吹進的風(fēng)揚起我的長發(fā)，如果沒有拂過他的臉或手臂，至少會送去洗發(fā)水的清香吧！而且，我的后背緊貼著他的胸膛……

我沒有如愿以償?shù)芈牭剿奶穆曇簦也桓艺f，他是個完全正確純凈的人，但至少在這一刻，他的內(nèi)心沒什么想法。而靠在他臂彎中的我，也沒什么甜蜜或者是不安之類的感覺。

真奇怪，特定場景下，挨得這樣近，性別差異好像很淡，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當(dāng)然，也有強烈的時候。

某天早晨的某一路公交車上。司機一個急剎車，我的整個臉撞到了一位男子的胳膊上。男子顯示出了他的紳士風(fēng)度，根本沒什么反映，而我的臉卻通紅！我發(fā)現(xiàn)，我在他的純白色半袖衫上，留下了鮮明的口紅印跡！真是要命，一個字，逃！趁那男子還沒發(fā)現(xiàn)。車還沒到站，我便提前下車。像一個還沒得手，便已被全車人都發(fā)現(xiàn)了的小偷……

下車后，一邊回頭，一邊在想。這個口紅印，被他的妻子發(fā)現(xiàn)，他該如何解釋呢？他說不知道，他的妻子會信嗎，如果解釋不清鬧離婚怎么辦呢，他因為這跳進長江也洗不清的口紅印，會不會日日在這趟公交車上尋找那個陷害他的人……唉，愁死人了，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怪只怪那司機踩剎車踩得太急。不，或者是車外什么特殊而不得不踩剎車的緊急情況，說不定車外的情況恰好和這男子有關(guān)呢，也說不準司機要躲的人也恰好是他的妻子呢！也許是我自作多情，也許他的妻子很粗心，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紅唇印，也許那個人原本就沒有妻子。

無論給自己怎樣的解釋，之后的兩個月里，我再也沒敢坐那趟車！

當(dāng)然，也有很溫暖的情況。擁擠的乘客，中年婦女沒有抓手，便把她胖胖的手臂搭在我的背上，我抓著柱子，她抓著我。我們雖同是中華民族的同胞，但關(guān)系沒有貼近到形式表現(xiàn)的這樣！每當(dāng)司機停車，她便把她幾乎全部的重量放在我的背上，我“總是心太軟”，努力地“把所有重量都自己扛”……

汽車，還只是站著，充其量，一個“擠”而已，而乘火車的近距離，則是另一種尷尬了。尤其是臥鋪，尤其是夜車。

隔著不到二尺寬窄的地方，躺著一個陌生男人，你能聽到他呼吸的聲音。抬眼，你就能看到他憨睡的臉；甚至，能看到他正在望著你的眼睛，即便是他迅速地閉上了眼，或你不好意思地轉(zhuǎn)過身，你心里也會在想：前世，他是你的什么人呢，今生，以這樣的方式，如此咫尺天涯地與你相近，是想還一個怎樣的愿望？

直到他鼾聲漸起，你才會頓悟，也許，他曾努力地守護過你的寧靜，而此刻，該是你守候了。于是，你便抬頭，望著車窗外隨著你走的皎皎月光，耳邊，滿是車輪滾動傳出的鏗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