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來中國官員的司機參與腐敗犯罪案例不少,這些司機憑藉為官員服務的特殊身份,逐漸分享部分權力資源,開始參與甚至主導腐敗犯罪,衍生為新的腐敗群體。而透過官車司機,能更準確直觀地了解到官車使用的“秘密”。
2013年 2月20日,在長沙市某茶樓,曾任南方某市反貪局局長司機的王福爾(化名),在承諾不公開其真實姓名的條件下,接受了記者近兩個小時的采訪。
從臨時工到“小首長”,我有點不自在
我是山東人,今年32歲。我在部隊是特種兵,打斗功夫過硬,駕駛技術也是一流的,就因這,我應聘領導司機比別人多了些優勢。當然,領導看中的不是你的武功,而是你的忠誠度。2009年,我在南方某市給一個反貪局長當司機,2011年,局長出事,我也受牽連被關押了幾個月。2012年底,我來到長沙給一家私企老總當司機。
給你說說我給反貪局長當司機的風光日子吧。
你知道的,反貪局長是很牛的官兒,一般來說,沒有哪個單位會不給他面子,因而他十分忙。記得去面試的時候,他第一話就問我“節假日加班沒問題吧?因為我們的工作很特殊,有時候半夜三更也可能出車,你能行不?”說實話我當時真有點不敢應承,因為我那時剛結婚不久,總想多陪陪妻子。后來我知道,我幸虧一狠心答應了下來,局長確是很忙,節假日比上班更忙,但那忙,含金量是很高的。
上班的第一個雙休日,局長就讓我開了眼界。
那是一個秋日,局長說有幾個朋友邀他去野外釣魚,清早出發,晚飯后回來。那個釣魚地點離城區有近百公里,一到目的地,三五個官員模樣的人就迎了出來,給我和局長每人發了一根進口釣魚桿,據說要兩千多元一根。一上午,魚沒釣到幾條。午飯也在魚場附近,是很地道的山里菜,并不貴。飯后,太陽大了,接待方安排的活動是娛樂:局長打麻將,另有人陪我洗桑拿。
麻將開始前,接待方早就給局長打好了“盒子”。“盒子”是行話,是給領導準備的牌本,我看了看,是兩萬元。我正吃驚,他們又塞給我一個紅包,事后我數了數,是兩千元。而接下來的桑拿,讓我不知咋辦。那說穿了就是色情服務,一溜二十多個小女孩排在桑拿后的你面前,任你挑,一次必須挑兩個。起初,我覺得對不起妻子,不想要。接待人員說,首長也玩的,你不玩,首長會不高興。再說,你和首長在一起,就是小首長,我們要為你服好務……
晚飯后回家,后備箱早已準備好兩袋子鮮魚,我和局長一人一袋。局長手氣好,據說贏錢不少,很高興。我因為干了壞事,有些心虛,上車后局長說:“這些都是經常會有的應酬,你靈活把握就是了。”
此后,幾乎每個雙休日局長都會有應酬,我很快就適應了這種生活。起初,別人稱呼我為“小首長”我很不自在。時間久了,我發現我這個小首長還真有點“暗權力”。有次我的一個表妹大學畢業想進機關,我抓住一個機會,問市里一個局的局長能不能操作一下,想不到他一口答應,還真操作成功了。
給領導開車,就要沒有時間概念,從早上接開始,到半夜送領導回家結束,工作的時間之長,是難以想象的,而且節假日,星期天是領導的司機最忙的日子,一是領導為了討好妻兒總要為妻兒設計一些活動,而這些活動又離不開車,所以司機是不能休息的,就這樣忙碌司機們可都是小心翼翼伺候著沒有半點怨言,為什么?
這個,你懂的,呵呵。
貪心不足的領導肯定要出事
這些年我給局長當司機,好處還真沒少撈。可是心里很慌,說實話,我連睡覺都做噩夢。幸虧我并沒有收什么大錢,都是幾千幾千的紅包,要不也進去了。我總是在想,那局長怎么就這樣膽粗,好像沒有一點畏懼感?我總在想,貪心不足的領導肯定要出事!
不過,我總結了一些經驗,一個司機,怎樣才能讓領導舒服。
一是要和領導有共同利益。領導司機一般是單位的紅人,領導走到哪里,司機一般都跟到哪里,司機是離領導最近的人,掌握領導很多秘密。比如,領導找小姐,司機一般先打聽好哪里的小姐最漂亮,然后把小姐找來,供領導玩樂。領導為了讓司機守口如瓶,有時讓司機也找個小姐一起玩樂;有時把別人送的禮品作為獎賞贈給司機,以堵住司機的嘴。司機心理明白,領導好我才好,傻瓜才出去說呢?沒這點定力,還能是領導司機嗎?有時領導為了往上爬,一般都要派司機去給上面的領導送禮,送多少,送什么,司機都知道。領導的一些腐敗賬,司機一般在各種差旅費中沖掉,或者指使有關部門報掉。司機知道領導的興趣愛好和領導所有情人、二奶的愛好,再培養一個鐵“心肝”和“好”司機不容易啊!這就是大多數新任領導不要新單位的司機,都帶著老司機的秘密。
二是利用在領導身邊工作的機會,服務領導,富裕自己。單位一般工作人員都要討好司機,討好司機就是討好領導,司機說你好,就是領導說你好;司機說你有缺點,也就是領導說你有缺點。如果不討好司機,引起司機的不滿,那么不管你的表現多好,在領導面前的形象你要大打折扣。因為司機可以利用領導身邊工作的機會,給領導煽風點火,說你的壞話,也可以說你好話。一次兩次領導可能不信,但時間長了,好的也能說成壞的,壞的也能說成好的。
三是打著領導的幌子指點江山。討好領導司機,無形中把司機也抬到了“領導的崗位”,司機也扎起“勢”來:走路耀武揚威,說話領導口氣,一般人接觸不上。逢年過節給領導送禮的時候,也要給司機孝敬些。遇到提拔的時候,更要觀察司機的顏色,司機說,領導對你評價不錯,是考慮提拔的對象,你就要知其含義,就要拿錢首先買通司機,一般只要司機開出的價,翻倍后就可以提拔,因為司機乘機也要為自己撈一把。有的司機在單位撈的嫌不夠,就打著領導的幌子到領導分管部門,或下屬部門為自己謀私利。要么說,為了宣傳你們公司,領導把你們公司的產品作為給中央領導增送的禮品,派他來取了;要么說,領導這幾天,身體不太好,想要臺健身器,你們想想辦法,去給領導弄一臺。其實這些禮品和器材都讓司機拿回家了。所以,一般領導司機家里,是好煙好酒應有盡有,只要領導家有的好東西,司機家都有。一般工作人員只能“望司興嘆”了!
那局長從來沒有考慮過什么公車成本,車子維修、加油、保養,我拿單子來,他從來看到不看就給簽字報銷。我常常想,當一個領導的司機,其是就是一只車耗子。開車吃車。
年節“禮災”比車子本身的消費更可怕
說實話,比起那些給領導送的禮,公車本身的那點消費似乎算不了什么。
“五糧液、瀘州老窖、中華煙、高檔普洱、白毫、鐵觀音,還有各種魚肉果蔬土特產……”每年,從臘月開始,幾乎每天都能拎回一些“福利”,通常來說,這會持續到年后元宵。
這點“福利”自然是“沾了局長的光”, 逢年過節,變化的只有禮單,不變的是送禮,就算只是為了烘托節日氛圍也都會有所‘表示’。
對于送禮,有人煩惱很多。
有一個領導,因為被人舉報,想給局長送禮,可是完全摸不著門路。
送什么?如何送?
那人擔心送輕了被人看不起,送重了又被人拒絕。他最終確定的方案是“細水長流”:從家鄉土特產開始,再慢慢摸索領導的喜好偏好……
對于收禮,也有被“潛規則”裹挾的煩惱。每到節假日,一些下屬的部門、協會、企業會把該送到各部門各級領導的禮金列好單子,什么節日什么級別什么部門送什么都有一套固定的規矩。其實未必是要請領導幫忙辦事,就是怕心意沒到被領導“惦記”。
當然,車子本身的浪費也是驚人的。局長每天基本上不走路,我都懷疑他的走路功能會不會退化。有人說領導的車子是三個三分之一,我倒覺得不一定,就那個反貪局長來看,我覺得他用在公務上的事不到二成,有四成是他自己的私事在用,有四成是我這個“小首長”在用。局長有時候出差外地,我就開公車辦家里的事。有一次局長出國,我開著車出省旅游了幾天,所有費用都是公家報了。當然,事前我給局長打了招呼的。局長出事之后我就想,一個領導心里沒有國家,國家遲早會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