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如禪

雪在落，靜靜地……

雪落的日子，有一種禪意的安靜。

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滲透進(jìn)我的夢里，那么柔軟。從夢中醒來，周圍靜悄悄，窗欞上，雪厚厚地鋪了一層，柔軟似羽絨，玻璃上爬滿了冰紋，美麗又神秘。

沒有風(fēng)，雪落得很輕，很勻，舒緩成一首詩。曾記昔年，一素衣淡妝少女，回眸微微一笑，道出“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這一比擬驚艷千年，她是晉代才女謝道韞。

她死后已無人懂雪了。雪花在天涯放肆地瘋狂地飛舞著，看似無心，沒有方向，扯天蓋地，它一定有著自己的難言。人若有苦，可以求天地垂憐，天地之苦，又有誰能感知？

雪，是季節(jié)的禮物。每一個冬天，都需要雪來滋潤。

我想起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那時冬天很冷，雪花在飄，天與地之間，已沒有了空間。一片銀白的世界，好干凈，籬笆樹木形態(tài)更加奇妙，仿佛大自然在一夜之間，重新涂改了田野的風(fēng)景。只有那口老井，沒有被埋住，虛虛往上冒著蒸汽，老婆婆，穿得臃臃腫腫，在井邊洗芋頭，踏上僻靜的鄉(xiāng)村小路，雪很干很脆，踩上去發(fā)出吱吱的響聲，親切而溫暖。冬的夜，是寂靜的，但是那些小動物，卻在時時刻刻活動著，在雪地上留下足跡。

下雪的日子，我喜歡站在窗前發(fā)呆，感受天與地的靜美。喜歡聽《雪落三千院》，仿佛淡墨山水，清冷高古，而憶及前塵往事，不過萬古長空，一朝白雪而已。不斷重復(fù)的旋律，仿佛千百世的輪回，里面有禪的意味。音樂止息，而座前的小爐爐火還盛，水沸茶開，幽香滿室。

想起某年冬日，游古寺，一飛烏掠過長空，群山蒼然渺遠(yuǎn)，暮色漸漸籠上來。寺內(nèi)無人，唯有梅花兩三株，狀如飛雪。一個人在雪中默默地走著，留下一行孤獨(dú)的腳印，古鐘悠遠(yuǎn)響起，一彎夕月掛于半空，淡若清夢。

梅與雪，宛若梨與月，若缺了一方，總不免生出幾分遺憾。“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梅和雪，都是春的使者。

雪，死亡后的雨水，有著雨的精魂，冷處偏佳。亦如，有些人看似清冷孤傲，其內(nèi)心卻是火熱，如張愛玲等。他們更多地，探索自己內(nèi)心世界的溫?zé)崤c喜悅，就像披著大雪的農(nóng)舍，煙囪里冒出的，是溫暖的人間煙火。古人亦常從寂寞孤寒中，醞釀出一種生命的詩情。所謂的枯寂，不過是一種表象。

雪花，總讓人想起中國山水畫卷里的留白。“大雪三日，湖中人烏聲俱絕，”每讀，心浸透在這簡約的意境中，幽深靜遠(yuǎn)。有人說冬天是白的，是最單調(diào)的顏色，其實，白色是一切最豐富的底色。雪，讓內(nèi)心純凈如一張白紙，讓思想的淡墨，漸漸鋪陳開來。

雪霏霏，空寂中誰能享受這晶瑩的春意？把冬天變成一段滿是愉悅、歌聲、閑暇，愛戀的時光。

在某處，雪正在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