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不平靜,有風沙沙作響從茨園山莊吹過。馬小翠早早關了燈,倒不是怕費電,男人鄭經爽白天在鎮上賣肉,忙了一整天,晚上仍有使不完的力氣。有了使不完的力氣,就在小翠身上發泄,惡狠狠發泄,嘴里還惡狠狠說:“笑一個!笑一個!”小翠不笑,也不出聲。
結婚十年,小翠缺的就是笑意。經爽不止一次說過:“都因為你沒笑臉,到現在咱都沒孩子!”她懶得理他,縣醫院的化驗單她看過,沒能力的是他。只是他不信:“四百斤的豬我嘿一聲就扛起來了,咋就沒能力?”
當初的姻緣就可笑。半上午,媒婆牽著小翠的手一走進鎮上的肉鋪,笑嘻嘻說聲“聘禮都下了,你倆單獨聊會兒”,然后就嘿嘿笑著出去逛街了,“倆小時啊,倆小時后我回來,小翠咱一起回啊。”
媒婆最后這聲還響亮著,經爽已把目光投在了小翠身上。小翠不經意也把目光投去時,他已開始關肉鋪了。看著他關門,她心怦怦跳著,心道:關就關吧,還真不好意思讓人看見呢。誰知關了鋪,他拎桶水嘩就潑在肉案上,拿刷子刷起了肉案。她微愣一下,心想,哎呀,這貨原來是個就知道干活的主兒啊。于是,搭眼輕瞟著他。
肉案刷了,鋪了層塑料膜,經爽便把目光再次投向小翠。她正想著他干嗎要在肉案上鋪薄膜呢,卻見他抱出床棉被鋪在薄膜上。立馬,她緊張得不行,意識到了什么,問他:“你……你弄啥?”“你媽個X的!”他張嘴罵了句。她當場就愣了,連“這人咋這樣啊”的想法都來不及想,他騰騰幾步上前抱起她,嘟囔著“三頭大肥豬都做了彩禮呢”,把她撂在棉被上。
半月后,小翠嫁給了經爽。
馬小翠成馬寡婦是去年初夏的事兒。那天,經爽賣完肉,忽就又想到結婚十多年無兒無女,肉鋪日后的生意可咋辦啊?想著想著,就抱一大玻璃瓶喝里面的酒,一路喝一路哭,歪歪晃晃掉進了路邊一口井里。
馬小翠成了馬寡婦,心里難受得不能行,卻有兩個漢子笑嘻嘻出現在面前:瘸子李、老蔫巴。
瘸子李剛一走進家門,馬寡婦便想起他們有過一段在河邊樹林摟抱的舊情,但歲月已磨蝕了陳年記憶和情感,他現在就是個木匠,主動登門來要幫她打一對沙發。“老蔫巴這貨咋橫中間了?”馬寡婦有些想不明白了,以往他和她,誰都不曾正眼看誰,且老蔫巴盡管光棍著,倒不是色膽包天的主兒,沒聽誰傳過他啥緋聞,現在,他咋就大著膽子天天幫著挑水呢?
寡婦門前多是非。一個打沙發,一個挑水,都不見得有啥正經想法,但馬寡婦想得開,也不怕旁人說閑話,四十剛出頭的女人,若能再有個漢子,也是件美事兒。
瘸子李打完沙發又要做幾個小板凳,老蔫巴把缸里鍋里盆里弄得水都直往外溢,馬寡婦就在他倆中間挑啊揀啊,最終,她中意了瘸子李。畢竟,有過一段舊情,“哥,你還稀罕俺不?”有一天,她坐在瘸子李打的沙發上,跟他攤牌。“稀罕稀罕,啥時候都稀罕。”一瞬間,他便知道自己幾個月的沙發、板凳沒白做,忙不迭點頭說。趁熱打鐵的,倆人就商量起了婚事,“咱這也算是舊情復燃啊!”她說。“嗯,不容易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他連應。“那么,咱就辦得排場些?”“中中!”
張羅了數日,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按我們茨園山莊一帶的風俗,二婚要傍晚時舉行儀式,但馬寡婦卻想在白天把事兒辦了。
馬寡婦說:咱上午待客不中么?
瘸子李說:不中!娶寡婦更得到晚上。要不,會克夫的!
兩句話一商量,馬寡婦沒再說啥,“愛一個人,何必計較她的過去呢?”她嘆聲氣說。瘸子李白了她一眼:“誰叫你是寡婦呢?”立馬,她明白了,他心有一結。
馬寡婦依然守著寡,瘸子李不來了,老蔫巴不來了。瘸子李據說到外鄉做木匠活了,老蔫巴則張羅著在莊里開家超市。“老蔫巴,得掙點錢了呀,有了錢才能娶媳婦啊。”有一天,馬寡婦路遇了他,這么跟他說。而且她說這話時,老蔫巴的目光始終在她臉上游走著。所以,她就笑瞇瞇的讓自己燦爛著,其實她只想問一句:“老蔫巴啊,你愿不愿在白天的時候娶我啊?”
不過,馬寡婦問不出口,所以,只能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