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灘的玉米正處在收獲期。碩大的玉米葉陪伴著金黃的玉米棒在風中搖曳。
寧欣坐在剛剛修建的牛棚里,聽著玉米地里傳出的沙沙聲。深秋了,偌大的黃河灘有了絲絲寒意。明天縣里要來檢查養牛工作,這個牛棚是鎮里確定的參觀點。
鎮長說:“寧欣,你是辦公室主任,帶著辦公室的同志辛苦一下,今晚就在牛棚守著,防止這些牛跑掉。”
寧欣知道,鎮里的這個牛場沒有養多少頭牛。這個牛棚里的大多數牛,都是臨時從農戶家里借來應付縣里檢查的。從下午開始,寧欣和辦公室的伙計們忙得不亦樂乎。散養的牛有個特點,就是不合群。不在一個食槽長大,性格脾氣就有差異。現在這些牛都擠在一個陌生的牛棚里,叫的叫,擠的擠,相互之間來回頂頭,整個牛棚就像嘈雜的農貿市場。
為了爭當養牛模范鎮,鎮里規定機關干部職工每人至少養一頭牛,班子成員至少養兩頭牛。用了三天時間,終于借來了這一百多頭牛。為了區別這些借來的牛,他們在牛的右耳上掛上了牌子,分別寫上李書記、張鎮長、劉委員、王站長等,這樣既能證明領導帶頭養牛,又便于檢查后送還農戶。
后半夜了,寧欣讓累了一天的幾位同志稍作休息,自己一個人在牛棚守著。突然,一頭黃牛變得焦躁不安,前拱后蹬,瘋狂地掙脫韁繩,拱塌料槽,從牛棚跑了出來。等寧欣追出牛棚,那頭黃牛早已不見蹤影。這頭黃牛是借來的牛中個頭最大的,估計得萬把塊錢,要是跑丟了,鎮里得賠老百姓。
寧欣立即叫來牛場的飼養員和辦公室的同志,除留下兩人在牛場看管外,其他的人分頭到黃河灘里去找。
借著皎潔的月光,十多個人拿著手電筒,分別向十多個方向尋找那頭黃牛。偌大的黃河灘,到處都是將要成熟的玉米,要想找到一頭牛,無疑大海撈針。
一個小時過去了,出去找牛的同志都陸陸續續回來了,就是不見那頭牛的蹤影。沒辦法,寧欣只好打電話給李書記和張鎮長,請求鎮機關的同志們前來幫助尋找。半個小時后,李書記和張鎮長帶領在機關值班的三十多名干部職工火速趕來了。書記、鎮長要求全體同志立即在牛場附近進行拉網式排查,務必在天明之前找到那頭跑了的黃牛。
深秋的黃河灘之夜,靜謐,空曠,到處閃爍著手電的光柱。
寧欣深感責任重大。畢竟是自己值班時跑的牛,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找到了一條干涸的溝渠,順著溝沿摸索著向前尋找。
突然,他看見了一個大大的黑影。用手電一照,正是那頭跑掉的黃牛。那頭黃牛好像沒有看見他,正在悠閑地啃著玉米。可是,當寧欣一步步接近黃牛時,那頭黃牛卻猛地轉身跑了。寧欣立即快步向前追。可這頭牛走走停停,寧欣就是追不上。沒辦法,累得氣喘吁吁的寧欣干脆停了下來。那頭牛真是奇怪,見寧欣停下了,也臥倒在地,又開始啃起玉米來。
見那頭牛臥倒在地,寧欣也坐了下來。精疲力盡的寧欣好像明白了什么。
寧欣輕聲地對黃牛說:“老牛啊,別再折騰我了,你是牛,我也是牛。你是動物里的黃牛,我是革命的老黃牛啊。”
“其實我懂你的心。”寧欣說。“你是看不慣鎮里的做法吧?可我也沒辦法啊。”那頭黃牛好像聽懂了寧欣的話,抬頭看了看,繼續咀嚼著玉米秸稈。
“你雖然不是人類,估計也知道啥是弄虛作假。下午你也看見了,你的那些伙計們也不愿意來這里啊。”
“不過你放心,明天檢查一結束,就送你回去。”
說也奇怪,那頭黃牛停止了咀嚼,直直地看著寧欣。好像在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寧欣慢慢地走近那頭黃牛,坐在黃牛的身邊,輕輕地撫摸著黃牛的頭。“鎮里的這種做法,要是縣里知道了,肯定受批評。跟我回去吧,牛場里的草料還是很不錯的。”
忽然,那頭黃牛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向遠處跑去。
寧欣蒙了,心想,牛畢竟不是人,還是聽不懂啊。
就在這時,眼前的情景讓寧欣激動萬分,那頭黃牛又回來了。寧欣猛地拉住那斷了半截的韁繩,借著月光,他依稀看見,黃牛右耳的牌子上寫著“李書記”三個字。
“哦,老牛,我明白了,你是看不慣李書記弄虛作假啊。”說完,寧欣順手把那個小牌子揪了下來,扔進了那條干涸的小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