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別上樓頂

在辦公室坐久了，感覺有些悶，于是走出辦公室，竟不知不覺上了樓頂。

樓頂視野開闊，整個城區盡收眼底。我漫不經心地來回踱著，時不時走到樓頂邊沿處向下看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這個世界是忙碌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似乎聽到樓下有人在喊著什么。我探身向樓下一看，樓下竟聚集了那么多人，都昂著頭向我這里望，不時指指點點。我仔細一聽，終于聽清楚了喊聲——

“想跳就跳，別耽誤老子的時間！”

“是啊，猶豫什么啊，想死就干脆點！”

“是不是為了提高知名度啊？”

“……”

這群無聊的人，把我當成跳樓的了，真可笑。我沖著下面無奈地搖搖頭，沒想到下面喊聲更大了——

“傻逼，跳啊！”

“你他媽的跳啊！”

不但有男的喊，還有一個青年女子在瘋狂地喊。

我和你們又沒有仇，為何要盼著我死呢？那個女子貌美如花，竟也喊出這樣的話來。

我正要轉身回辦公室，卻發現消防車呼嘯著到了樓底，很快鋪好了充氣墊，一個消防隊員舉著擴音器開始喊話——

“小伙子，不要想不開。生命只有一次，要珍惜生命。你有什么困難，我們可以幫助你，只要人活著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哈，真滑稽！這玩笑真是開大了。我沖著下面困惑地搖搖頭，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人大概是個精神病吧？”樓下的群眾議論紛紛。

我再一回身時，有兩個警察已經到了樓頂，我單位的一把手劉局長和辦公室李主任站在他們身后，兩個人滿臉的焦慮和緊張。

“小孫，你千萬別想不開！”劉局長沖我喊了一句。

“我沒有事，我也沒有想不開！”我不屑地說。

“不要說瘋話了，有什么事你就說出來，我們幫你，不要憋在心里。”劉局長說著，兩個警察慢慢向我靠近。

“你們不要過來！再往前走，我可真要跳了！”我伸出手指指著他們大聲喊——嘿，我怎么喊出了這么一句？！

“我沒想跳樓，我只是上來散散心的……”我試圖向這幾個弱智解釋。

“小孫，你就別說氣話了。我知道最近你心情一直不好，是不是你聽說要調整干部的事情了？是不是聽到一些對你不利的傳言了？”

哦，這個我真不知道，真要調整了嗎？我得問問他。

“劉局長，是不是要調整？是不是這次提拔又沒有我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這次市里只給了一個提拔名額，本來論資歷、能力、人品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我也向市里領導匯報了，基本上定了你了，可是省財政廳一位領導找下來，要求提拔另外一名同志……唉，我也沒有辦法，你要理解我，以后有機會再提拔你。”

“劉局長，上一次你也是跟我這么說的啊。”我有些憤怒了。

“這個，是我不對，下一次一定提拔你，我保證。再說，官職也不如生命重要啊，你尋思尋思，不至于因為這事連命也不要了啊！”劉局長使勁搓著手，額頭上的汗珠一顆顆地滾下來。其實劉局長還是比較老實厚道的，我本來對他也沒有什么成見，但我看到他急成這個樣子感到很滑稽，竟忍不住又笑起來。

“孩子，不要嚇唬你媽！”不知什么時候，我媽來了，“你想想我拉扯你長這么大容易嗎，你有什么想不開的啊，舍得扔下媽媽不管嗎？”

這都是哪跟哪啊，玩笑越開越大了，我笑得更肆無忌憚了。

“孩子，你別這樣笑，你嚇死媽媽了。聽媽的，過來，慢慢走過來，好嗎？”

“不要過來！”我喊道，媽媽愣住了，“我不想死，你們非要逼死我嗎？”我有些急了。

“是誰逼你死，你說出來，媽給你做主。”

我更加著急，臉憋得通紅，但是說不出話來，竟神不知鬼不覺說了一句：“我想如果我爸爸在，就……”我想表達的意思是，爸爸還活著的話，他最懂我的心思，最能和我交流，就不會鬧出現在的笑話來了。

“你想那個死鬼干什么，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咱娘倆活得好好的，你可不要跟那死鬼去啊！”

“只有爸爸最理解我。”

“那你也不能跟他去啊。”

“你這么一說，我更想爸爸了，小時候爸爸牽著我的手……”

“實話告訴你吧，他不是你爸爸！”

“啊！”我張大了嘴，是我聽錯了吧？

“我非告訴你真相不可了，我和你爸爸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一次，我的初戀男友出差來咱們這里，我沒有把持住……就這樣懷上了你。”

我一陣眩暈，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驚得媽媽大叫一聲。我穩了穩神，聽媽媽繼續說。

“前不久，你親爸來電話了，說要和你相認，他有幾十億的資產，開辦了很多家公司，說要先給你一個公司鍛煉鍛煉，以后讓你繼承他的全部資產……”

“你不要說了，我爸爸已經死了，我就一個爸爸。”我簡直歇斯底里了，怎么會是這樣，爸爸那么疼愛我，我也很愛爸爸，可竟然……

“孫磊磊！”

我抬頭一看，我女朋友來了，是她在喊我的名字，我沖她點點頭。

“你是不是因為我提出和你分手，你才這樣的？”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亂了，全亂了，我腦子里似乎裝滿了漿糊。

“其實，我一直很愛你，我一直想和你牽手到老的。”

“那，你為什么……”我困惑地看著她。

“可是，我很猶豫，不知道怎么辦好，所以前幾天向你提出分手。”說著，她淚流滿面。

我繼續困惑。這時，劉局長勸她不要說了，她狠狠地瞪了劉局長一眼，劉局長嚇得退了回去。他們認識？

“前段，我懷孕了。”

“你懷孕了，我很高興，才提出趕緊與你結婚的啊。”

“可這個孩子不是你的，所以，我感覺很對不起你，才提出和你分手的，雖然孩子已經打掉了，但我還是感覺很對不起你。”

“啊！”我幾乎要瘋了，“孩子是誰的？”

她回手一指劉局長：“是這個老混蛋的！有一次我到單位找你，你不在，正好碰上劉局長，他很和藹地叫我到他辦公室里等，他說你很優秀，很有前途，他還要了我的電話去，于是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有一次，他打電話叫我，說是去陪一個大領導，”女友繼續說著，“我其實不想去，但他說這個大領導對你的提拔很有幫助，于是我就去了，他還囑咐我不能告訴你。那天，我喝多了，你知道我酒量不行的，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一絲不掛躺在賓館的床上，旁邊躺著劉局長。我哭，我悔恨，我也罵他打他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了。他答應要提拔你，說這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但是，后來，我越想越感覺對不起你，所以提出和你分手，其實我除了你沒有愛過別人，也不會愛上別人……”

我混沌了，眼前的一切都忽然那么不真實起來，劉局長、媽媽、女朋友、警察的臉都扭曲起來，樓下的聲音越來越大——跳啊，跳吧！這個世界怎么了？我本來只是想在樓頂隨意走走，可是剛才的一切像海嘯一樣涌上來，把我徹頭徹尾淹沒了。這時，我忽然看到了爸爸，他微笑著向我走來，愛憐地撫摸著我的頭，慢慢牽起我的手——孩子，讓我帶你飛吧！我望著他慈祥的臉，點點頭，我們一起飛了起來。

世界驀地暗下來，什么聲音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