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福魚是春天去城里的一家建筑工地打工的。一天活兒干下來,我常常是腰酸背疼。福魚像一點事沒有。
下了工,福魚拉著我就在工地附近走走,逛逛。有一回,福魚跟我商量,再往前走走。我沒同意。他徑直往前走。我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福魚回來的時候,很晚了,臉上掛著高興。他小聲對我說,前面的街巷里,有女人愿意跟人睡覺。福魚說的那種女人,就是為了求生存不得不出賣肉體的女人。
我跟福魚說,別說了,明天還要打灰呃。
福魚這才躺下。
剛在工地上打工的那段日子,福魚幾乎每一個晚上都是跟我睡在一個鋪上的。自從他在那條街巷里跟女人睡過后,他往往后半夜才回來,才鬧醒睡夢中的我,才小聲地不好意思地跟我借錢。我把錢借給了福魚。
包頭發了我們干活的工資,福魚把借我的錢還了我。
轉眼夏天了,晚上睡眠時間短,福魚還是出去。福魚回來的時候,沒了春天時的高興勁。他再不鬧醒我,徑直躺下。
夏天,我再看福魚,福魚明顯地瘦了。
福魚再次向我借錢的時候,我說,福魚,你干了一個春天,加上半個夏天,手頭還沒攢到錢呃。
福魚摸著后腦說,也是呃。
我勸福魚,福魚,你往后再不去那種地方,那地方要錢花的。
福魚口頭上答應不去了,好像是在聽我的勸。實際上是口袋里的錢不答應他去了。
往后,福魚下了工,就買酒喝。酒是那種低檔酒。有一回,福魚喝得雙眼通紅,在工地上拖卵石,讓包頭發現了。包頭說,福魚,你在街上找女人,我管不著你,你再喝了酒在工地上干出點事故來,我對你不客氣。
那一天,福魚受了很大的委屈。福魚捏緊了拳頭,有狠狠揍包頭的跡象,很快,我制止了他的沖動。我小聲對福魚說,你打包頭,就是跟你自己的錢過不去,你打了他,你得拿錢給他治。說不定我們的工錢都拿不到手了。
福魚那天給了我很大的面子,他才沒動手。
秋天。福魚變得又跟春天來工地時一樣了。下了工,吃了飯,洗完腳,就在床上睡。他也不出去找女人,更不喝酒了。
我跟福魚在工地上賣力干活。有一個女人找到了工地,我看了一眼那個女人,比福魚的女人長相要差,身材要差,氣質要差。
福魚很自如地推著一斗車卵石,往攪拌車里倒完。女人很直接地找了福魚。女人說,福魚,你親口說要把睡我的錢送來的,都幾個月了,你說話不算數,還是不是個爺們?
福魚一把拉住女人,小聲說,不就那幾個錢,我回頭跟我兄弟借了,他手頭也沒有,再說,我不在工地上好好地干著活嗎,又沒有跑。
女人說,福魚,是爺們就得講信用。到年底,回不了家,可以到我那兒過年,要回家,我給你路費。
你小聲點,免得我兄弟聽見。福魚說。
女人給足了福魚面子,走的時候說,莫忘了來看我。我見過的男人中,就你算個爺。
女人跟福魚說的每一句,我都聽見了。下工后,我說,福魚,那女人當你是個爺,就得有做爺的樣子,我把錢借你,回頭還上她的錢。
福魚拿著我借給他的錢,就走了。
晚上,福魚啥時候回來的,我沒有覺察到。
雪天來臨之前,我們工地上的活干完了。干完了活,包頭就給我們結了工資。
我們坐在工棚里。福魚說,兄弟,我不甘心,快一年了,就拿這點錢回去。
我說,福魚,你還有啥想法。
福魚說,還有一個冬天,我還要在城里扎實干一個冬天。
我依了福魚。
我背著包就回了村里。
年底,福魚回來的時候很風光。他請了一個司機,幫他開回了屬于他的寶馬。他要司機把寶馬停在我家門口。
這輛寶馬送給你!福魚跟我說。
福魚說,他還要買一輛。
我說,福魚,不可能吧。
福魚說,咋就不可能?你回來后,我去找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說,天冷了,外面的活不好干了,就讓她養著。我依了她。那天,她帶我到彩票站買了彩票。沒想到就中了,我還往她的卡上打了錢。要不是你們倆,我也沒有寶馬。
那一刻,我覺得福魚就不是普通人,簡直就是一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