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馬上到了。民政所辦事員小崔上午剛到了單位,所領導說,小崔交給你個重要任務去辦,上級領導要在臘月二十六到咱們轄區的村街進行慰問,現在你的任務是在轄區村街找個困難戶。
小崔說這個好辦,掏手機就和村干部聯系。
宋村長說村里要說困難應該是王梆子了,王梆子是老光棍,啞巴,腦子還有問題,天天撿著什么吃什么,撿著牛糞有時候也當面包啃了。后邊那兩間一踹就倒的土坯房就是他家,他在這個村里最困難了。
小崔仔細瞅了瞅王梆子身后糟糕透頂的土坯房,他便拿出電話給單位領導匯報,領導說啞巴怎么行,上級領導來了怎么也得讓群眾表達一下內心的感激之情,起碼能說幾句感謝黨和政府的關懷的話啊。
村長說不行咱就去騾子爺家,騾子爺是軍烈屬,他兒子在老山前線犧牲了,老伴早死了,自己一個人就指望那點撫恤金過日子,冬天連暖氣都點不起,這不前兩天一不小心從莊坡上摔了一跤把腿給摔折了,夠孤苦可憐的,就是他家吧!
小崔就打方向盤又拐進了村西街,到了一戶人家就下車了,小崔下車抬頭一看就泄氣了,那三間嶄新的紅磚大瓦房,門樓壁磚罩面挺氣派。宋村長說這是我們村民集體籌資剛為老人翻蓋的,原先那處房今年夏天讓連天雨沖得露天了。
小崔直搖頭,這個肯定不行,比我家建得還好呢,體現不出困難來呀,領導慰問是要錄像要上電視宣傳的,這肯定不合適。
車子前街后街的又轉了幾遭,宋村長又選了幾戶,小崔覺得都不符合上級的要求。不是人不合適,就是房屋不合適,有的戶會講客套話,但房子太破落,領導一行進屋怎么也得坐一坐呀,可屋里臟得讓人插不下腳。有的戶屋院確實適合,但人不是呆就是傻,只會盯著你傻笑,別說說些感謝的話語了,這個怎么能和上級領導溝通呢。
車子最后停到了一戶人家的大門口,宋村長說這是最后一家了,再不行也沒轍了。然后就帶著小崔進了屋里。一個六十多歲的婦女正坐在炕上,宋村長說就是她,老伴得肺癌去世,她又患了乳腺癌,前一個月做完手術,治病花了十幾萬,家里拉了不少窟窿。家里你看四個旮旯沒什么家具,電視是黑白的,衣柜還是八十年代的,一個兒子出外打工,現在跟著閨女過。
小崔環顧了一下屋里的環境,房間簡陋但收拾得很干凈,老人滿臉慈祥,小同志,我跟你說,不是我閨女我早就活不成啦,我還有腦血栓、心臟病,乳腺癌新做完了手術還得經常化療,你看看你看看,說著老太太就撩起上衣讓小崔看那塊哺乳兒女長大成人的半拉胸脯,小崔有些難為情了,趕緊說大娘大娘我不用看,您最合適了。您的情況我會及時向上級反映。記住如果上級領導來了,您一定要熱情客氣還要說感謝政府感謝上級領導感謝黨等等話。
你放心我會說,沒有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我們新農村,沒有我們幸福的家是不是。
小崔說可以了可以了,我登記好你的基本情況,電話留給我。
小崔回到單位向領導匯報了落實情況,領導又向上級部門領導將工作情況做了匯報,剩下的就是等上級領導送溫暖了。
轉眼臘月二十六就到了,小崔早早地來到了邢大娘家里,進了家門,小崔感到和上次來有些變化,屋里黑白電視都沒有了,暖氣爐也停了,邢大娘蓬頭垢面,裹著個被子偎在炕頭。
小同志你可來了,我們天天等著慰問,咋還不來呀,我這個老身子骨都快堅持不住了。宋村長正好趕了過來。小崔問,這是怎么回子事?村長說,這個不是更能體現一窮二白的困難面貌嗎。
大家等到了將近中午還不見上級領導來。小崔就給單位領導打電話,問上級領導怎么還不來,領導又給上級打電話,回復說甭等了,不來了。
不來了?
昨天下了大雪,路上不好走,上級領導就近在別的市縣里慰問了。
小崔背過身去將原話傳給了村長。
村長說這是辦的什么事呢?
小崔面露尷尬,從身上掏出五百塊錢,大娘,領導們有事來不了了,這是慰問金,上級領導讓我轉給您,祝您過個幸福年。
大娘推辭了幾次,顫巍巍地接過錢,嘴里兀自叨叨著:謝謝黨謝謝政府的關懷。
聽著話,小崔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