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說明,剛開始我只想撕了對面那個肥頭胖耳的豬頭。我承認我窮,但我窮得有骨氣,他不可以拿錢污辱我。除了兩個錢,他哪一樣比得上我?這種人的心眼讓錢堵死了,不懂得什么叫事業、理想和追求。
豬頭似乎沒有看到我的憤怒,依然咧著謙恭的豬嘴,掏出筆在第一個阿拉伯數字“1”的左上方畫了個半圓,把那個數變成了“9”,然后放下筆,繼續笑瞇瞇地看著我。見鬼,他憑什么那么自信?他就認定我會接受他的條件?我看著他,冷冷地笑,一個人的生命中,總還有一些東西比錢重要吧。我從山里出來,幾年一個臺階地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我容易嗎,為這幾個錢我值得嗎?
豬頭的笑干巴了一下,又一下,再次擰開筆蓋,前傾著身子,在那串數字的后面艱難地畫了一個“0”,然后緩慢而有力地將筆蓋摁上,坐直靠在椅背上。這個魔鬼,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可是,魔鬼的笑從來都很動人,不是嗎?聊齋里的女鬼,哪個不令我們心旌搖曳?是的,這就叫心旌搖曳,因為我已經感覺到它的顫抖,那個數字,我十輩子也掙不來。
我是個有操守的人?,F在我明白了,操守并不是不值錢,相反,它非常非常的值錢。你也不要跟我說哪個人怎么清廉怎么剛正,嗤,那是對方開出的價格不如操守的市場價。
我研究起了法律,白狐雖美,但若要因而丟了卿卿性命,又拿什么去消受?越是誘人,越要萬無一失。
有句話是怎么說的,辦法總比困難多。我確實有了萬無一失的辦法,這個辦法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人,一個跟我心貼心、肉連肉的人。應該說,貼心貼肺的人,當然是老婆孩子,可這兩人絕對不能列入其中,個中緣由,我不想細說,有興趣自己去研究。親人可算貼心,但我的父母兄弟除了種田,什么都不懂,上哪去找這個萬無一失的人呢?
我想起了芳。芳對我早就青眼有加,我卻總是若即若離,因為我給不起婚姻也沒能力給她錢?,F在不同了,我們可以有共同的事業。但這遠遠不夠,讓一個女人掏心掏肺對你好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把她變成你的女人。
芳注冊了一家公司,營業地點設在萬安巷口一間二十多平方的出租屋里,主要業務是與各種各樣的公司簽訂購銷合同,比如芳賣十萬噸鋼材給乙方,或者甲方賣十萬噸鋼材給芳,乙方突然變卦不買了或者甲方逾期不能供應了就要賠償違約金五百萬之類的合同。你擔心那么多鋼材往哪放?放心,這不是芳要做的事,芳要做的是開一個公司賬戶,只等合同期限一到收取各路違約金,然后將它提取出來。
春節剛過,那個豬頭出事了。我說過,除了有兩個錢,他哪方面都不能和我比,拿水泥袋子當鋼筋使你說能不死人嗎?豬頭就是豬頭。好在我有先見之明,我既沒收他一分錢,芳當時收那筆違約金也是向法庭呈交了狀子,由莊嚴的法律判令豬頭公司支付的。
看來這個世界不差錢,差的是萬無一失的腦袋。為這,我在芳公司辦公樓的豪華套間里與芳舉杯慶賀這個萬無一失的天才點子。
門突然被踢開,闖進來幾個辦案人員。我以一慣的威嚴,斥責工作人員對企業家的無禮,他卻把兩張光碟放進了影碟機,電視上先后出現了我和豬頭、豬頭與芳的身影。
天才的計劃,往往毀在蠢才的手中。我說你真是吃飽撐著了,沒事錄什么像呀,豬頭呀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