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是我們部隊請來負責清運垃圾的工人。幾次和身邊的戰友談起他,大伙兒似乎只對他每天賺多少錢和他家有多少套房子這兩個話題感興趣。這個說,你可別小看他,人家每天能賺多少錢;那個說他不得了,在市區有幾套房子云云。無憑無據的猜測,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地就這樣傳開了。言語間,說不清究竟是羨慕還是嫉妒,倒覺得他像是一夜暴富,得了許多與自己地位極不相符的東西似的。
之所以叫他老陳,一是因為他老。究竟有多老,也幾乎沒有人會花心思去考證,只聽說他干這份工作的時間比營區絕大多數人的兵齡還長;二來則是因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陳,老陳來老陳去的,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這個“百呼一應”的稱謂。個頭瘦小,皮膚黝黑的他常年戴著一頂部隊的迷彩帽,開一輛和他年紀相仿的老式柴油拖拉機,“突突突”地載著頭裹圍巾站在車斗里的老伴風里來雨里去,油里摸污里扒,365天,天天與成堆成山的垃圾和殘羹剩飯打交道。有時老伴不在,他就一個人開著拖拉機,默默地做著這在平時需要兩個人才能完成的工作,黝黑的臉上絲毫沒有一點怨意。除了轉運無用的垃圾,時不時地,垃圾桶中就會有一些可回收的廢舊物品出現,這里一個紙盒,那里一塊廢鐵等等。他和老伴的另一個重點就是將這些廢舊物品分類收揀,當做廢品處理。
要說到知名度,老陳可絕不亞于營區內任何一個人?;蛟S你提到部隊中的誰誰誰,不認識那是很正常的事??梢惶崂详?,上至機關首長,下到普通一兵,他這名字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要說到對他的熟悉,我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曉,也就更無從知道他的年齡和收入。每次有戰友和他開玩笑時,他總是張開嘴,露出個鑲了顆鋼牙的笑容。
每天各單位連值日員都約定俗成地按時將垃圾桶放在指定位置,由他負責將其轉運到垃圾場集中處理。當然,如果哪家單位沒來得及或者忘記將垃圾桶送過去,他常常也會駕輕就熟地將拖拉機拐進拐出,不慍不怒地“上門服務”。你可千萬別覺得這是個輕松活兒!偌大一個營區,幾十個垃圾桶,每天早晚兩趟,開著拖拉機在每個垃圾桶前走走又停停,對一個老人而言,辛苦那是自不必說。一到冬天,且不說有多冷,光是停車后再發動柴油機就是一件讓人汗流浹背的事情,更別說還要親手把一人多高的垃圾桶掄起來倒進車廂再運走;夏天就更要命,高溫、蒼蠅蚊蟲和惡臭,樣樣都是那樣地不招人待見。高溫烈日下,單就讓你什么都不做地在營區走上一趟,那也是件不討人喜歡的活!可老陳卻日復一日地堅持著,不論是嚴寒酷暑還是刮風下雨,他都像一名士兵熱愛他的祖國一樣,忠誠地履行著一個“清道夫”的職責。
自從幾年前踏入部隊的第一天起,每一天都能在營區聽到他那突突作響的拖拉機聲,看到他那瘦小、繁忙卻老而不惑的身影。記得去年大年初一的早上,當兵幾年來第一次睡懶覺的我,睜開眼聽到的除了那迎新的爆竹聲外,還有便是老陳那突突作響的拖拉機聲。當兵苦、當兵累,我們工作的時候他在辛勤地工作,我們休息的時候,他卻一天也沒閑著……
回望這如白駒過隙的幾年軍旅時光,我曾幾度消沉,也想到過放棄,也曾聽到過身邊人抱怨這抱怨那,但當我每天聽到那突突的聲音在營區回響,看到老陳用他一個人的堅持和辛勤換來我們整個營區的舒心和清潔的情景,那仿佛就像是一聲聲催人奮進的號角,鼓舞著我堅持和奮進。
人們常說越是熟悉的東西,越容易忽視。也許就是因為太過于熟悉了,以至于我們將其理解為習以為常和理所當然。可老陳并不在意這些,他依舊忙碌著,仍舊每天開著他的拖拉機進進出出。去年春節過后,或許真的賺了錢的他,破天荒地換了臺新柴油機!
要說老陳家有多少多少錢,在市區有幾套房子,我想即便這是真的,那也是他通過辛勤勞動和艱辛付出換來的,我們應該敬佩和祝福他。對于我們來說,他身上閃現出來的光環,才應該是我們談論和稱道的最大財富。
一個老人,如果在擁有了足以讓自己安享晚年的物質條件后,還這么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地干著這些看似“平常”的工作。理由也許只有一個:他早已將部隊的每一幢營房,當成他自己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