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的街道缺少泥土的芬芳,又沒有田野的豐富性,因此,走在街道上,你看不到蝴蝶,看不到彩殼的蝸牛,更看不到螞蟻打架。能夠看到的是流浪狗、形狀丑陋的夏蟲、從陰溝中竄出來的鼠或鼬。
這樣的街道印象,逼得我們更多地宅在家中。家的建筑材料雖然和街道有驚人的相似,但家中有空調,有寬帶,有啤酒,有松軟的沙發,還有品貌端正的寵物狗。因此,我們更愿意在家貓著。取這樣的立場,有點自虐的傾向,也有點自閉的意味。
我們何以如此?真的是因為沒有蝴蝶么?
迄今為止,蝴蝶還沒有深刻地影響過我們的生活。地球一端的蝴蝶拍拍翅膀就能在地球另一端引發風暴,僅僅是比喻。驅趕我們回家的力量來自于街道本身。街道象征著刻板、紀律和服從。它有明確的走向和邊界,你必須服從這些地理參數,同時,你還要服從街道的鐵的紀律,你要接受彌漫在街道上空的汽車尾氣、建筑揚塵和噪音,如果你的接受不很由衷,那么,你注定不會有愉快的逛街體驗。刻板、紀律和服從——這就是街道的殺傷力。
街道的殺傷力打敗了我們。我們成了宅男宅女。可是,這場失敗卻沒有讓我們感到羞恥和憤慨,相反,我們倒是竊喜。我們不喜歡刻板,不喜歡紀律,不喜歡服從,因此我們也不喜歡如此這般的街道。何況,更大的理由是,我們厭惡街頭的不潔和紊亂。我們躲得遠遠的,躲進家中,禮貌地和街道保持著安全距離。宅的誘惑性與潛在的快樂就在于此。
應當允許例外存在,假如有人樂意遵守街道的秩序,又不太尊重心肺的感覺,那就上街吧,上街游蕩去。
游蕩曾經是我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它是我們的樂趣和權利。我們在游蕩中長大成人。城市對于無所事事的游蕩者自有他的評價,而我們,也在游蕩中看清了城市的嘴臉。游蕩是一些憂郁的靈魂在走動。游蕩需要空間。不是大尺寸的廣場,而是隱秘的、彎曲的、溫和的、激發想像的小空間,比如水塘、小巷和內戰時期的廢棄地堡。可是,在城市中,以上這些構成游蕩的環境元素正被徹底抹去。沒有水塘,只有圍墻;沒有小巷,只有工地;沒有奇遇,只有口號。游蕩的嫩芽被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