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浩：半生寥落的西路軍統帥

很久以來，陳昌浩都是中共黨史、軍史上頗具爭議的一個人物。他曾經赴蘇聯求學，回國后參加鄂豫皖根據地的軍事斗爭，徐向前、李先念、許世友、洪學智等叱咤風云的人物都曾受過他的領導。他戰功赫赫，卻因紅軍長征期間的密電事件和西路軍失敗，后半生一直在曲折動蕩中度過

陳昌浩（1906—1967），湖北武漢人。曾就讀于莫斯科中山大學，與王明、博古等人交厚。1930年回國，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被派往鄂豫皖根據地工作。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成立后，任政委。長征期間，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擔任政治局委員、前敵總指揮部政治委員。后接受張國燾的命令，停止北上，率領部隊南下。屢遭挫敗之后，轉而北上，與紅軍主力在甘肅會師。旋即被任命為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與徐向前一起率領紅四方面軍主力西渡黃河，經四個月苦戰，全軍覆沒。回到陜甘寧邊區后，在陜北公學、抗日軍政大學和馬列學院教書。1939年8月前往蘇聯，曾在蘇聯外國文書籍出版局從事翻譯工作。1952年被批準回國，歷任中央馬列學院副教育長、中央編譯局副局長。“文革”中服毒自殺，1980年獲得平反。

陳祖濤，陳昌浩之子，1928年生。十一歲時被送往蘇聯留學。后考入蘇聯鮑曼工學院讀機床與工具專業。1951年畢業回國，籌建長春第一汽車制造廠，先后與江澤民、李嵐清共事。“文革”期間被關押審查，并遭到拷打。1980年奉調北京，隨后參與籌建中國汽車工業總公司，歷任總工程師、總經理。

1927年，陳昌浩告別已經懷胎數月的妻子，被選派往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臨行前，他為妻子腹中的孩子取名“洋生”，意為“父親留洋之際出生”。這個孩子就是陳祖濤。那時的陳昌浩大概沒有想到，當他再次見到兒子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年之后了。

西路軍失敗以后，父子第一次相見

從蘇聯回國后，陳昌浩并沒有馬上與家人團聚。1931年4月，他跟隨當時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張國燾，化裝成商人，從上海前往鄂豫皖根據地。

同年11月，在張國燾的領導下，紅四方面軍成立，徐向前任總指揮，陳昌浩任政委。根據“黨指揮槍”的原則，年僅二十五歲的陳昌浩成為紅四方面軍的直接指揮者。

寧夏戰役期間，按照計劃，第九軍、三十軍渡過黃河之后，三十一軍也應該跟在后面迅速渡河，配合九軍、三十軍作戰，取得物資后，再以主力回擊深入之敵。然而，就在三十一軍向黃河急速開拔的時候，彭德懷提出要求，將三十一軍留在河東作戰，他致電毛澤東、周恩來：張（國燾）對打胡（宗南）敵，始終是動搖的，企圖以四方面軍先取（遠）方（物）資后再說，以一方面軍與胡（宗南）敵周旋，削弱（胡敵）力量。

毛澤東、周恩來采納了彭德懷的建議，命令已經開到河邊準備渡河的三十一軍掉頭赴彭德懷總指揮部駐地麻春堡，參加海（原）打（拉池）戰役。

這樣一來，在河西的兩萬兩千余紅軍就與河東的紅軍分割開來。隨后，國民黨重兵隔斷了河東紅軍主力與河西紅軍的聯系，河西部隊只能孤軍奮戰。西有馬步芳、馬步青部的進攻，南臨蘭州正在北進的國民黨軍，北邊還有馬鴻逵部的阻截，河西部隊三面受敵，困難重重。

此時，陜甘寧根據地的軍糧已經告罄，隨著嚴冬的到來，籌糧、籌款、籌棉衣成了數萬紅軍的燃眉之急。11月8日，中共中央提出作戰新計劃：放棄奪取寧夏的原計劃，“徐（向前）、陳（昌浩）所部組成西路軍，以在河西創立根據地，直接打通遠方為任務，準備以一年完成之”。

西路軍成立之后，陳昌浩任主席，徐向前任副主席，共有兩萬一千八百多人，繼續向西挺進。從踏上西征道路的那天開始，他們幾乎每天都在和馬家軍作戰，處境十分艱難。

根據馬步芳的高參、青海日報社社長陳秉淵在《馬步芳阻擊北上抗日紅軍的始末》一文中統計，馬家軍在河西戰場上投入的總兵力超過十二萬人，差不多是西路軍的六倍。

不僅實力相差懸殊，而且隨著西安事變的爆發，中共中央多次指示西路軍更改作戰方向。倉促之間，西路軍更加無法應戰。僅古浪城一戰，主力部隊第九軍傷亡便超過三分之一，元氣大傷。

作戰兩個多月后，西路軍已經銳減到包括傷員在內不足三千人，在祁連山地區邊打邊撤。

不得已，1937年3月中旬，陳昌浩做出決定，他和徐向前離開部隊回延安，向黨中央匯報工作。

西路軍余部分為三個支隊進行游擊活動，由李先念等人指揮。經過四十七個日夜的血戰，李先念他們終于抵達新疆。這支當初兩萬余人的部隊，此時僅剩四百二十余人。

在新疆，這支幸存下來的隊伍被改編為西路軍總支隊，對外稱“新兵營”。西路軍就此走入歷史，而陳昌浩的命運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

陳祖濤：離開西路軍的時候，我父親跟徐向前兩個人單獨往延安走。路上我父親的胃病發作，剛好碰見了一個湖北老鄉，是個老中醫。徐向前等了兩天，我父親也沒有起來，二人就商量讓徐向前先走，我父親在窯洞里藏起來，怕被馬步芳他們發現。他在那個洞里養了幾個月的病。

病愈之后，陳昌浩給曾經擔任過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秘書長的朱光寫了一封信，請他將信轉給“張先生”（張國燾），此時朱光正在延安。信上陳昌浩沒有署名，他估計朱、張二人都認識他的字體，看到信后會派人來接他，但是信寄出去之后卻沒有回音。

不久，盤纏用光了，在老中醫的勸說下，陳昌浩決定回武漢老家。就這樣，九歲的陳祖濤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他檢討說西路軍的失敗全部責任在他

與父親的第一次見面，并沒有給年幼的陳祖濤留下多少印象，但父親的歸來改變了他的人生。陳昌浩回到延安后不久，就讓弟弟帶著陳祖濤來到延安。在延安，陳祖濤和父親一起住在楊家嶺。不久他們搬家了，和劉少奇一家人做了鄰居。

陳祖濤：劉少奇的窯洞就在我們旁邊，所以我跟他的孩子劉允斌、劉愛琴常一起玩。徐向前當時不在延安，他那時已經是一二九師的副師長了。我父親當時再三請求去前線打仗，因為他是軍人出身，能文能武。但是組織上沒有批準，因為他被看成是西路軍失敗的主要負責人，我父親當時也是這樣認為的。上面，包括主席這些大人物都認為西路軍的失敗由我父親負主要責任。

陳昌浩回到延安做的第一件事是向中共中央交代西路軍的失敗。據張國燾晚年回憶，陳昌浩見到他時，“羞慚滿面，自稱應負西路軍失敗的全部責任，聽候黨的處罰”。

第二個月，陳昌浩便寫出了《關于西路軍失敗的報告》。在這篇數萬字的翔實報告當中，陳昌浩承擔了西路軍失敗的全部責任，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評，還表示決不因為兵敗而自暴自棄。

那段時間，正值黨內清算張國燾的分裂主義路線。陳昌浩作為紅四方面軍的領導者之一，被免去一切職務，做檢討、寫報告是經常的事。他自己也反復表示：“我必須就我的錯誤向黨和紅軍以及西路軍余下的同志，還有去新疆的同志檢討。”

不過，在《關于西路軍失敗的報告》中，陳昌浩并沒有把西路軍的失敗和張國燾路線聯系在一起，只是說西路軍一切重大行動，都是請示過中央，并得到中央同意的。或許是基于這樣的原因，很快，陳昌浩又寫了《陳昌浩同志關于西路軍失敗的第二次報告》。在這份報告中，陳昌浩說：“西路軍失敗，最主要原因是沒有克服國燾路線，沒有在基本上執行中央路線。西路軍政治路線的錯誤，由我個人負責。”不過，他依然堅持，西路軍重大的行動都是請示過中共中央的。

陳祖濤：我后來問過他：西路軍失敗都是你的責任嗎？他跟我講，西路軍過黃河是中央的命令，是為了打通國際路線——因為蘇聯在新疆有一批大炮，有很多武器，中央希望他們打通路線，這是中央的命令。但公開的是，他檢討說西路軍失敗全部責任在他。這么一來，西路軍凡是活著的人，包括很多將軍，都佩服我父親，說他把責任攬在了自己一個人身上。

西路軍在河西走廊浴血奮戰的時候，面對中共中央的指示，軍政委員會主席陳昌浩和副主席徐向前也曾經有過兩次激烈的爭論。

第一次爭論發生在中共中央要求西路軍在永昌建立根據地時。徐向前認為馬家軍有充足的補充和兵員，能夠支持長期作戰，而西路軍則做不到，因此反對建立根據地。為此，陳昌浩批評徐向前是“右傾機會主義”，還找軍政委員會其他成員談話，試圖對徐向前的“右傾”開展斗爭，后因多數人不同意才作罷。

西安事變發生以后，中共中央應張學良要求，指示西路軍東返，陳、徐二人又發生爭執。徐向前從軍事角度認為，馬家軍主力在東邊，東返難免付出巨大代價，而且不一定能夠突破對方的重兵堵截，還是繼續西進最為有利。陳昌浩則主張應該無條件地執行中央的指示，東返向河東進擊。盡管徐向前堅決反對，但是每次陳昌浩都選擇了堅決執行中央的命令。在他看來，徐向前的行為無疑是“反對中央路線”。

1938年8月，在接受了近一年的審查之后，陳昌浩被分配到中共中央宣傳部工作，同時還在陜北公學、抗日軍政大學和馬列學院教書，從此遠離軍隊。

陳祖濤：我父親在延安是一個宣傳部的科長，因為他的學問好，所以同時在抗日軍政大學等幾個地方教書。他每次教課，都領著我去，我在臺下玩，他在上面講課，我記得他當時講的是世界革命史。

遠赴蘇聯的父親曾經自謀生路

很快一年就過去了。在陳祖濤的記憶中，這是一段難忘的時光。然而一天晚上，父親陳昌浩突然對他說，收拾一下，準備去蘇聯。

陳祖濤：1939年，我父親的老胃病又犯了。剛好那時候周總理胳膊摔斷了。因為當時國共合作，蔣介石就派了一架私人飛機，要把周總理接到蘇聯治病。我父親決定跟他走，到蘇聯去治胃病。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父親跟我講，“如果是大飛機，我也帶你走；如果是小飛機，坐不下，以后再想辦法把你送到蘇聯去”。第二天早上，我們先到楊家嶺毛主席那里，我父親跟毛主席談話。后到機場，一看來的是個大飛機。所謂大飛機，其實是蔣介石的私人飛機，是美國制造的一架有二十四個座位的飛機。

1939年夏天，年僅十一歲的陳祖濤跟隨父親陳昌浩，和周恩來、鄧穎超、王稼祥、李德等人一起乘坐專機飛往蘇聯。

飛機途經新疆迪化的時候，周恩來等人帶著陳昌浩父子探望了由西路軍殘部組成的新軍營。這也是陳昌浩在西路軍兵敗后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老部下。

后來有人撰文回憶說，當時周恩來把陳昌浩帶到眾人面前說，他就是西路軍的統帥。陳昌浩愧不能言。

陳祖濤：我只記得我父親抱著拳，給他們鞠躬。講的什么話，當時我不是很清楚。現在我才知道，我父親一直在道歉，說西路軍失敗，主要是他的責任，很抱歉。他當時眼淚都流下來了。

見過老部下之后，一行人在新疆又用了大約一周時間，辦理了去蘇聯的入境手續，然后飛機繼續西行。1939年9月，他們到達蘇聯的阿拉木圖，又換乘火車，走了整整七天七夜才到達目的地。

到了蘇聯，陳祖濤進入國際兒童院生活，住進了共產國際柳克司公寓，和父親分開了。陳昌浩受到蘇聯政府和共產國際駐莫斯科代表的照顧，很快就入院進行診治，其個人的生活、治療和陳祖濤的教育等一切費用，都由共產國際予以解決。

但是好景不長。1941年6月下旬，蘇德戰爭爆發，莫斯科危急，陳昌浩被緊急疏散到中亞細亞的加盟共和國一個名叫科坎加的小鎮。蘇聯政府和共產國際給予的各種生活補貼也中斷了，陳昌浩需要自謀生路。

陳祖濤：那個時候我和父親不能經常見面。他先是在采石場當工人，每天只能分到一磅黑面包和一點兒馬鈴薯。就這樣餓肚子餓了幾年。他還做過榨油的工作，用棉花的籽榨油。和他一起榨油的一個老工人告訴他：你每天喝那個剛榨下來的油，對你的胃病有好處。當時也因為餓，他就喝了，胃病居然漸漸好了。那時，沒有人知道他曾是中國共產黨的政治局委員和紅軍最大一個方面軍的總政委。

陳祖濤回憶，蘇聯衛國戰爭期間，陳昌浩曾以中共黨員、紅軍政委的身份向共產國際提出過參戰請求，但沒有被批準。直到1943年6月，共產國際解散后，共產國際執委原總書記季米特洛夫才把陳昌浩調回莫斯科，安排在莫斯科外國文書籍出版局中國部任翻譯工作。這段時間，同在莫斯科的陳祖濤經常去看他。

陳祖濤：那段時間，父親在莫斯科跟一般人一樣，沒有什么區別，住的房子很小。我現在想起來，大概有七十幾平方米吧，辦公也在那里。我去看他的時候，沒地方住，所以我還得回柳克司。

我父親從一般翻譯做起，后來做到了特級翻譯。我父親翻譯的東西很多，有政治方面的，文學方面的，還有雜志上的文章等。當時有一本雜志叫《蘇聯婦女》，那上面的文章、電影劇本，還有法捷耶夫的《青年近衛軍》，好多都是他翻譯的。

由于專注于翻譯工作，陳昌浩的成果十分豐碩，其譯著的《近代世界革命史》《共產黨和共產主義》《政黨論》《列寧文集》（兩卷集）等先后在蘇聯出版。

陳昌浩在進行翻譯工作的同時，一直希望能早日回國。因此，在抗戰勝利前后，他不斷向蘇共中央的一些領導提出回國的要求。

陳祖濤：我父親一直希望回國，因為周總理的病治好了，在衛國戰爭前就回去了。回去的時候，他跟我父親講，“你病養好，馬上回國”，還留了一封信。

但是戰爭一爆發，我父親沒辦法回國了。所以后來回到莫斯科以后，他就想盡一切辦法，寫信給中央，請求中央早點兒安排他回國。

1947年時，他還叫我替他寫了封信給馬林科夫，是以他的名義寫的。

馬林科夫是當時蘇共中央的二把手。很快馬林科夫就回信了，他在信中跟我父親說，“你這樣的干部，沒有中共中央的調令，我們不能給你辦手續回國”。

在得到蘇共中央的回復后，陳昌浩開始多次向在蘇聯的中共領導提出申請，但是遲遲沒有得到答復。于是，陳昌浩又轉而向中共中央提出請求。從1948年開始，身在莫斯科的陳昌浩迎來送往了不知多少批國內來的各種參觀考察團。見到蔡暢，他請她轉交回國申請書；見到劉少奇，他當面提出回國申請……

陳祖濤回憶說，他的父親甚至想過，和誰也不打招呼直接回國。但是沒有國內的調令，陳昌浩終究還是無法離開莫斯科。

陳祖濤記得，1948年12月20日，陳昌浩再次給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寫信，要求回國，并請訪蘇的中共代表團轉交給毛澤東。不過，他始終沒有收到回音。

陳祖濤：他沒辦法，只好繼續做他的翻譯工作。他翻譯了很多書，最重要的是他編了一部字典——《俄華辭典》。他用了好幾年時間，全部是業余時間，編了這部中國的第一部俄華字典。原來的字典都是些老專家、院士編的，用的是文言文，看不懂。我父親編的這部字典內容簡單明了。

《俄華辭典》出版后，一次就有四十萬冊運往中國，成為當時中國人學習俄語的必備書籍。陳昌浩還特意挑出了十幾冊精裝本，自己題字，自己包裝，分贈給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等領導人。陳祖濤當時受父親之命，把這些書背到了中國駐蘇聯的大使館。然而和往常一樣，回國一事仍沒有下文。

身后得到充分肯定和公正評價

這個被毛澤東認為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在陳昌浩看來，就是他回國的一道門檻。

就在陳昌浩對回國一天天絕望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1952年3月的一天，已經回國參加工作的陳祖濤接到劉少奇女兒劉愛琴打來的電話。劉愛琴告訴他：你父親回來的事情，毛主席和劉少奇已經批準了，大使館已經通知了蘇聯方面。

在莫斯科，接到調令的陳昌浩立即馬不停蹄地進行交接工作，辦理手續。這年6月，闊別故地十三年的陳昌浩終于回到了祖國。在北京火車站，他受到了劉少奇等人的熱烈歡迎。

陳祖濤：父親回來后，任馬列學院的副教育長、編譯局的副局長。中共八大的時候，來了很多外國人，共產黨的一些領導人都到北京，住在釣魚臺，我父親就負責翻譯工作。各國文字的翻譯，包括國內的少數民族文字的翻譯，都歸他負責，他是翻譯工作的總負責人。

我記得當時他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為什么外語教授的子弟不學外語》。這篇文章刊登出來后，他把報紙拿給我看，很高興。這篇文章在“反右”的時候成為父親是“右派”的證據，所以我父親從那時起就不上班了，一直到死。他那時候沒有其他的政治身份，待遇是六級干部，但是職務比較低。

歸國后的陳祖濤在周恩來的建議下，投身中國汽車制造工業，和父親陳昌浩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很多。20世紀60年代，因為生病需要休養，陳祖濤到父親居住的青島一所療養院里，和陳昌浩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陳祖濤回憶說，盡管當時自己也曾有意就一些歷史問題問父親陳昌浩，但是他并不太愿意回答。

陳祖濤：之前那些歷史他談得很少。現在回憶起來，他生怕我們三兄弟會在政治上犯錯誤，所以不跟我們說，實際上這是在保護我們。我還有幾封他的親筆信，他在信里一直教導我們要緊跟毛主席，不能離開毛主席。他的親筆信里每封都是這個意思，就是不希望我們再犯他的錯誤。

盡管陳昌浩已經遠離了政治，并且始終小心翼翼，但他還是沒能逃脫厄運。

“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很快席卷了他，他被戴上了“張國燾走狗”的帽子。

1967年4月，正在深山參加三線建設的陳祖濤接到了回長春參加“文化大革命”的命令。途中，他特意回到北京探望父親陳昌浩，結果發現父親已受到沖擊，情緒十分低落。父親對他說：“看樣子啊，我也逃不了了，逃脫不了。”

陳祖濤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父子兩人最后一次見面。他走后兩個多月，噩耗傳來，有人通知他說：陳昌浩吞服了過量安眠藥，畏罪自殺了。

陳昌浩死后，尸體被秘密火化，拋棄于荒野，至今沒有找到。

關于父親最后的日子，陳祖濤在《我的汽車生涯》一書中這樣回憶道：

1967年7月30日，距離我和父親見面僅僅兩個多月，噩耗傳到長春，說他“畏罪服安眠藥自殺”。那一年，他才六十一歲。此時我已身陷囹圄。當我表示希望去看望父親并處理后事時，看押我的“造反派”惡狠狠地說：“他是自絕于人民的反革命，有什么可看的，不準去。”回想兩個月前，我們父子還在一起交談，誰能想到兩個月后他就匆匆離我而去。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死的，為什么死的，但看到社會上那些批斗人的瘋狂場面，我可以想象到他去世時的場景。想到他坎坷的一生，我熱淚滾滾，悲憤欲絕。

1980年8月，陳昌浩終于獲得平反，中共中央為他舉行了追悼會。

追悼會由陳昌浩的老戰友、當時的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徐向前主持。悼詞這樣說：“陳昌浩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忠于黨忠于人民的一生。”還說陳昌浩同志是“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忠誠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

陳祖濤說，后來他也經常見到父親的一些戰友，像秦基偉、洪學智、陳再道等。他們聊很多事情，包括他的父親陳昌浩。

他們說：“如果現在我們見到你父親，我們都打立正，因為他能文能武，而且武的時候，打仗都是沖在前面。”

（責任編輯/金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