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許多正當的,甚至是崇高和悲壯的事情,往往會以戲劇的滑稽表演來結束。
唐玄宗李隆基于公園725年決意封禪泰山,他曾召問禮官學士賀知章,問以前帝王的玉牒書為什么都埋在封土下秘而不傳?賀知章回答:“玉牒是天子讓天地看的文書,祈天神保佑自己長生不老,帝座永存,所以秘而不知。”李隆基說:“我今天只為天下蒼生祈福,沒有一點為自己的秘密請求。”說完把他的玉牒文宣之于眾。至此,籠罩在封禪典禮上濃厚的求仙長生的迷霧被李隆基掃蕩一清。
唐玄宗御書的《紀泰山銘》刻于大觀峰崖壁上,唐玄宗一反過去帝王封禪專為自己“秘請”天神賜福的自私動機,明確提出“至誠動天,福我萬姓”。聯系到唐玄宗晚年的所作所為,再來讀這篇洋洋灑灑的《紀泰山銘》,我們不禁扼腕長嘆,長嘆之余,不免沉思:為什么中國歷史上一些年輕時有作為的皇帝幾乎無一例外的在晚年會走向昏聵,作為一系列與年輕時期的理想相反的事情,最終斷送自己開創的事業,遺羞于歷史呢?
借封禪大典以謀私利,不獨皇帝如此,從封大臣亦如此,傳說作為封禪使的張說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女婿鄭鎰的官級由九品一下提到五品。因為當時制度規定,五品以上的官員才可從駕封禪。玄宗并不糊涂,面對張說結結巴巴不知如何回答,旁邊一位技巧的伶官代為解釋:“此泰山之力也。”玄宗也就默認了。什么“泰山之力”,實為岳父之力。所以后來,“泰山”就成了岳父的代稱。好事者據此傳說,在岱頂一塊巨石上刻了“丈人峰”三字,頗含譏諷之意。
唐玄宗封禪,極盡奢華鋪張,光是馬隊就有數萬騎,每一種毛色的馬組成一個方陣,遠望就像天上的五彩云錦,這種鋪排,對內無疑是勞民傷財,加重人民負擔;但對外卻是弘揚國威,以兵不血刃的方式,收到了邊境戰爭很難奏效的外交奇效。當時的少數民族政權中,突厥最強大,而且對唐朝心懷不滿,唐玄宗就特邀突厥派使者從封,其他少數民族政權一看連突厥都派使者去了,就紛紛前來參加盛典。
為了使從封的少數民族政權的使者更加信服唐朝皇帝是天之驕子,以鞏固泰山封禪的神秘效果,在返回長安的路上,唐玄宗和他的謀士又耍了一個小小的把戲,司天監的官員突然神情緊張地宣布,近日將有日食。在古代日食被視為是極大的災象,其災難性的后果直指皇帝,弄不好皇帝將會駕崩。隨從百官和六軍無不震驚變色,他們拼命敲擊能敲響的東西,以趕走那日食太陽的天狗。玄宗神情嚴肅,齋戒沐浴,不吃不睡,嚴格反省自己的所有過錯。結果,在預報的時辰來臨時,麗日當空,晴空萬里,日食并沒有發生,于是六軍齊呼萬歲。這一幕把戲,把那批從封的少數民族使者唬得魂飛魄散,更加深信唐朝皇帝是得到天神眷顧的,“無不神服”。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泰山封禪是一場針對萬國的不見硝煙的外交心理戰。
封禪大典結束后,李隆基封禪山神為“天齊王”。這是正史記載的泰山第一個封號。從此,泰山開始被神格化的同時,也就開始被人格化。在先民的原始宗教意識里朦朦朧朧同天地的偉大自然力相聯系的泰山,將會越來越清晰地具有人間帝王的形象而喪失它的原始魅力。又過了兩百多年,似乎不再有哪位帝王對封禪泰山感興趣了。照理說,泰山封禪的事應該永遠成為歷史,然而,歷史上許多正當的,甚至是崇高和悲壯的事情,往往會以戲劇的滑稽表演來結束。
泰山封禪正等著一位皇帝以鬧劇的形式來宣布它的壽終正寢。這位皇帝就是宋真宗趙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