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高峰從農校畢業后就一頭鉆進自家的果林里,一手拿書,一手握著剪刀,對著果樹發呆。老爹瞧他這樣子就起急,心說,我花錢供你讀書為個啥?不就是想讓你找個好工作掙錢養家嗎?你倒好,整天囚在果園里,像只不出窩的燕,真沒出息!高峰也不跟父親犟嘴,每天一撂碗,就上果園鼓搗。這次聽說村上要換屆了,他就有競選村長的念頭了。
“爹,俺想參加競選?!?/p>
老爹懷疑自己聽錯了,問一句:“啥?”
高峰說:“俺想競選村長。”
老爹白他一眼,又笑了:“說胡話吧,吃錯藥啦?”
高峰又說:“俺沒胡說,俺是認真的?!?/p>
老爹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當村長?我可事先告訴你,咱家可沒那么多的大米油面。”
說起這大米油面,讓人想起了上次競選。高峰那時還沒畢業,他的堂叔和村里的二根角逐村長一職。堂叔三十來歲,身強力壯,退伍軍人,又是黨員。他躊躇滿志,志在必得。沒想到,就在投票的前天下午,村委的喇叭筒里傳來二根尖利刺耳的聲音,說每家每戶只要帶上自家的戶口本,就可以到他家領取一壺食用油和一袋大米。還說什么,只要大家明天投他一票,他保證每年發油發大米。二根的這手忒毒了,誰家能跟他比呀?他開著一家石料廠,錢有的是,堂叔哪是他的對手。那些領了油面的人紛紛投了二根的票,堂叔自然落選了。
高峰不信邪,說:“他這是搞賄選,不正道,長不了。”
二根聽說高峰要競選村長,“噗嗤”一聲樂了。那天,二根來果園找高峰。一見面,二根就酸溜溜地問高峰:“咋地,聽說你也要競選村長?”
高峰知道二根想連任,就挺了挺腰板,說:“是啊。咋,不行嗎?”
二根笑笑說:“行啊。就是不知仗憑啥?”
高峰把剪枝的剪刀在手心掂掂,輕聲卻很有力地說:“憑它!”
二根瞧瞧那把剪刀,輕蔑地一笑:“走著瞧!”說完轉身走了。
老爹見兒子沒有回頭的意思,就把他堂叔找了來,想勸勸高峰,別一條道走到黑。
高峰的堂叔是條健壯的漢子,黑黑的臉膛,強壯的肌腱,無不透露出一種力量。高峰一看堂叔的眼神,就感到了興奮,有了依靠。
“侄兒,叔只問你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嗎?”堂叔問。
高峰望著堂叔的眼睛點點頭:“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堂叔回頭對老爹說:“哥,您就讓侄兒飛吧!”
老爹嘆口氣說:“就怕他飛不了呀!”
老爹的擔心不是多余的。離投票沒多少日子了,高峰除了在村里貼出幾張競選承諾外,大部分時間就是在果園忙收摘,競選的事他一點都不著急。而二根那頭可不這樣,他不僅把競選海報貼得滿街都是,還在村委的喇叭筒里一天到晚地喊,吵得四鄰不安。那天,他又故伎重演,拉來滿滿一車糧油,敲鑼打鼓,當街發放,搞得聲勢很火爆。
老爹見對方這勢頭,不禁為兒子捏把汗。他一路小跑來果園找高峰,見兒子和他堂叔正領著人忙裝箱,就心急火燎地說:“你們還有心思鼓搗這些爛蘋果,還不去村里看看,二根又是發油,又是發面,把人又籠絡跑了。”
高峰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爹,今年的蘋果產量馬上就有眉目了,商家這幾天就要來,不準備好咋行?”
堂叔也站起來說:“是呀,今年通過侄兒的科學管理,蘋果產量又要翻番,多收大幾千斤哩!”
投票當天,商家正巧來車拉蘋果,高峰和堂叔忙著去裝車,似乎把投票的事給忘了。眼看投票時間到了,還不見他倆的身影,老爹急得直轉圈,心說,看來今兒八成事要黃。再看投票現場,人聲鼎沸,鎮上的領導早已就位,貼著大紅紙的投票箱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特別是那二根,像上了發條的皮娃跑前跑后,成了全場最顯眼的人物。
十點鐘就要到了,二根對著話筒“噗噗”吹了兩下,大聲說:“今天的選舉就要開始了,可有的候選人還沒到場。為什么呢?不用說,他是沒信心了唄!”
“誰說俺沒信心了?這不剛到點嗎?”村民回頭一看,高峰和堂叔從大門外的汽車上跳下來,直接來到會場。再看大門外,是滿滿兩大車蘋果,香氣撲鼻。
二根看看高峰,不冷不熱地說:“看樣子,你這是要給大伙發蘋果呀,是不是晚了點?”
經他這么一說,在場的有人跟腔:“是呀,這年頭誰還稀罕一箱蘋果呀!”
高峰站在人群中間高聲說:“父老鄉親們,我今天可不是來給大家發蘋果的。發東西能解一時之急,但解決不了一世。你們說得對,這年頭,沒人稀罕一箱蘋果,可我要送你一車蘋果呢!”
這時人群中一陣騷動。大伙交頭接耳,不知高峰這話啥意思。
只見高峰舉起手中的剪刀,大聲說:“大家猜不到吧?我要送大家的不是油,不是面,而是我手中的這把剪刀!”
堂叔接著他的話茬說:“高峰要鄉親們跟他一樣,年年能有兩大車蘋果,發家致富!”人群中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二根一聽傻了。他知道,今兒的選舉他保準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