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朋友校長，學生當助手

問：“我特別不理解主樓為什么要拆除？它那么美，它的周圍有很多珍稀樹種，它承載的東西太多，它迎來送往了那么多師兄師姐……為什么不能加固一下，一定要拆除？”

答：“我覺得你的這個想法很正常，而且我曾經和這個想法非常一致。拆除主樓有兩個背景，一是抗震加固的成本相當于推倒重建的75%，而國家有規定：加固成本超過重建成本的60%，就要推倒重建。二是我校的辦學空間明顯不足。可以說，在學校的領導層里，我是最后一個同意這么做的。為了不拆主樓我找到了（北京市）文物局，他們告訴我這樓不是文物。不過，我仍然不死心，又請教了一位清華土木工程系的老專家，他說：‘我不用去學?？?，你們那個樓是危樓趁早推掉。從建筑角度上講（主樓）沒有任何保存價值，加固后既不美觀也不堅固。’我就沒有辦法了，萬一（主樓）哪天倒了，就是對學生不負責任。所以，我還是決定拆除它。在拆（主樓）的過程中，我提到要盡可能保留一點舊的面貌，比如，留一面墻。植物呢，我們也注意了，（按照相關規定）不可隨便伐木，每伐一棵木都要報批?！?/p>

全場掌聲雷動。

這是2012年6月14日首都師范大學“校長邀你喝下午茶”系列活動中的一幕。一名同學不理解為何要拆除學校本部頗有歷史的主樓，當面質疑校長劉新成。而校長劉新成則誠懇地告訴與會同學，自己為保留主樓做過諸多努力，只是拆除已經成為危樓的主樓，確實是目前看來最好的選擇。“他沒講這個故事之前，我們都不知道背后有這樣的曲折，我們也都不理解學校的決定。他講完了，大家都鼓掌?！碑敃r，現任校長助手、美術學院2011級碩士研究生何就在現場。校長的一番剖白讓她感慨：“這番話校長沒法說給每個人聽，我們這些校長助手，就該起到橋梁的作用。把話說清楚了，同學的心結也就打開了?！?/p>

校方和同學的紐帶如何更好建立？首都師范大學于2009年嘗試一種方法——招聘同學當校長助手，直接從同學中聽取聲音。何就是第一屆校長助手，至今，她已是“四朝元老”。如今若有剛入學的新生對拆除主樓表示疑問，何還會帶上這個故事，告訴他們：“應該向前看?！?/p>

校長想選學生助手

“我建議學校建一面墻，讓有壓力的同學在上面涂鴉，緩解情緒。”何還記得三年前，在第一屆校長助手的選拔上，她穿了一件手繪首師大校園地圖的文化衫，發表了競選演講，她說：“可能是看我比較親民，就把我給選上啦！”

筆試+面試+競選演講，校長助手的遴選程序非常嚴格。有200余名同學報名競選第一屆校長助手，不過名額只有10個。當時沒有先例可循，學校辦公室的老師們摸索出一套選拔方案：筆試考報名者對校情校史的了解；面試考察報名者的性格和能力；最后按照1：2的比例選拔出20名學生，進入最終演講環節，由報名參選校長助理但在之前環節中被淘汰的同學，一人一票投出10名校長助手。此外，每一位進入競選演講的同學都能帶由5人組成的“親友團”，但是，生殺大權還是掌握在曾被淘汰的同學手中?！艾F在看來，這套程序還挺科學，把最終決策權交給了同學?！睂W校辦公室主任劉嘉說。

從同學當中招校長助手，是校長劉新成提出來的。當時，首師大已經有了面向同學的“校長請你喝下午茶”和“校長邀你聽講座”等活動。感受到同學們強烈的發言意愿后，校長劉新成決定：直接從大二以上的學生中挑選“有想法、敢說又會做”的10個人，當自己的助手，聽他們反饋同學們的意見，加強學校層面和同學間的互動。后來，由于首師大在良鄉建有校區，大一新生的一年都在良鄉度過，學校決定大一新生也能參選校長助手。

“既然校方想了解我們，那為什么不做呢？干嘛讓學校費勁地猜我們的喜好呢？”當年，何還是一名大二學生，她告訴記者：“溝通是最能提高效率的”?，F任校長助手、2010級碩士研究生郭猛對溝通問題也深有感觸：“我當年競選助手的時候，有人做過一個調查，大家普遍對食堂都不滿意，我在競選時提出：要為食堂豐富菜肴建言獻策。但實地走訪后發現，一層食堂其實有四五十道菜，品種已經很豐富?！惫蜐u漸發現，校方很多工作都做在看不見的地方，做得好的同學注意不到；而稍微有些差錯，就會引起同學的不滿。“學校做了工作沒有宣傳，或者宣傳了同學不買賬；同學有一大堆想法，學校卻不知道。這個時候，我們就需要傳達和溝通。校長助手，就起到這種連接作用?！?劉嘉說。

現在，學校出臺一些跟同學息息相關的政策之前，會找校長助手評議，保證政策能全面和公平。

助手當回“客服”

校長助手推行了四年，劉嘉發現讓助手們發揮自主性，他們個個都能表現出很高的“建言獻策”能力。上任前，助手們會去同學中調研，收集同學的意見和建議；上任后，他們更會利用業余時間繼續調研跟蹤。

校長助手的常規工作是負責“校長邀你聽講座”“校長邀你喝下午茶”等系列活動的組織和開展。“喝下午茶”活動的主題會事先在網上公布，同學自愿報名，最后從中選出50名來到北一區文科樓106會議室，與校長劉新成共話校園軟環境建設。茶話會既有溫馨暢聊，也會有像 “主樓為何要拆除”“食堂飯菜怎么能吃出3條蟲子”這類“麻辣”問題?！澳墚斆娼鉀Q的，校長就當面解決。暫時不能解決的，校長就要求辦公室的人把同學的意見和建議記錄下來，責成相關人解決?！眲⒓握f。

幾乎每所大學都有“校長信箱”，這也是校方與同學長效、常態化的溝通渠道之一。“后來，我們還有意識地把反映到校長信箱中的一些問題，交給校長助手處理，讓他們直接面對學校職能部門，他們的督促也促進了學校建設?！眲⒓握f。2010級碩士研究生范蕾負責整理2011～2012年發送到校長信箱內的信件，她說：“2011年一年校長信箱收到196封來信，2012年1月以來收到信件73封。”這些數字，范蕾如數家珍張口就來。對這些信件進行分類總結后，就能了解同學對學校哪些方面意見最為集中，而信件數量也成為同學態度的風向標——某個主題的信件少了，說明該問題已經基本得到解決。“比如，以前抱怨上網費用高的郵件可能有20多封。學校辦公室的老師針對這個情況進行了討論，后來上網費用下調了兩次，便宜了一半多。到了2012年，校長信箱幾乎沒有收到針對上網費用的郵件了?！?范蕾說。

為了讓溝通更給力，2012年，校長助手們又多了一個角色，當一回“客服”。

“同學您好，我是校長助手XXX。您今年X月X日向校長信箱反映的關于XX的問題有沒有得到反饋？你對這件事情的處理結果滿意嗎？”收到這樣的滿意率電話調查，首師大同學的第一反應幾乎都是驚訝——他們沒想到這件事還真會有人跟蹤回訪。2012年11月剛剛加入校長助手團隊的2012級研究生段曉萌，也負責滿意度回訪調查，對那些已奔赴海外求學的同學她也不“放過”，打不通電話就用郵件的方式征集反饋，“我負責對30來封信件跟蹤調查，目的是弄清每個寫信同學對學校相關部門解決問題的態度，到底滿不滿意、接不接受?！倍螘悦日f。

范蕾正在撰寫將提交給校長的主報告，報告完成后，她會當面向校長匯報統計結果。

4個意識促成長

當然，對大多數同學而言，與校長當面溝通還沒有那么容易。這也使得“校長助手”的頭銜顯得光鮮亮麗。每次有新成員加入校長助手的行列，他們的名字就會頻頻出現在人人、微博上以及學校的官方網站上。

知名度提高的同時，責任也隨之而來。

校長助手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學生干部，段曉萌說：“我們團隊人數比較少，研究生偏多。大家平常要跟著導師做項目，都是抽時間來做這件事情的，而且我們做的工作都非常具體和實際?！北M管已經做過學生組織里的“高層”，到了這里，段曉萌還得做些最基礎最瑣碎的工作。一次，她的同學看到正在貼海報的段曉萌，張口就問：“你都校長助手了，怎么還貼海報啊？”平民意識、奉獻意識、大局意識和精品意識，這是校長劉新成對這個小團隊提出的期望，他要求助手們不要忘記自己的學生身份，要有鍥而不舍解決問題的精神；甘于奉獻，并站在學校的高度去考慮問題；做事情更是要認真細致。

校長助手們則樂在其中，完善和發展現有的活動，是他們工作的一大動力。當了四屆校長助手的何說：“我每干一屆，都想著要比前一年做得更好?！?/p>

第一屆校長助手發明了一套講座網上領票系統，沿用至今。當年，“校長邀你聽講座”活動剛剛啟動，大家沒有什么經驗，每次請到“大腕”時，講座教室便爆滿。這樣很難維持秩序，甚至還有安全隱患。一位專業為信息技術的校長助手，結合學生校園卡開發出了“網絡領票系統”——學生從網上預約票后，拿校園卡到終端機器上刷卡就能出票。這一套被何贊為“巨高科技”的系統，讓他們可以提前預知參加講座人數，從而安排合適教室，同時也為同學們省了不少精力。

負責聯系名人來校演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校長助手們也要使出渾身“法術”。有一次，校長助手們鎖定了一位成功人士，卻苦于沒有聯系方式。負責聯系的那位校長助手得知成功人士有微博后，便發私信聯系，整天掛在網上等待回復。雖沒有回復，校長助手發現成功人士有一位鐵桿粉絲，他便想著法兒先與這位粉絲聯系，再聯系成功人士。最終，成功地舉辦了講座。

隨著講座的進行，大家合計著應該不只請名人，還該把校友請回來。校長助手們還覺得，為了增加校友與在校學生之間的親切感，應該給每一位校友嘉賓制作禮品。一開始，大家給校友做手工博士帽，因為在校友的學生時代那會兒，學校是沒有學位帽的。送了帽子還不算，他們還與校友保持聯系，請校友反饋禮物的“現狀”，比如，有校友提出膠黏得不牢，他們下次再做時就換質量更好的膠水。何還發揮自己的美術特長，給講座嘉賓制作獨一無二的小禮物——剪影。他們精選一張講座人的照片，何進行加工美化，做成剪紙，然后和學校校門、校慶石等學校標志性建筑合在一起，當場送給校友。這樣具有母校氣息的手工禮物，贏得了不少校友的心。

“后來，我們從形式上創新，希望講座更加活潑多樣，達到理想效果。我們想方設法把各自的專業融入到工作中。”何說。助手們來自不同的院系，不缺乏點子，也不缺鉆研精神。每周例會，盡管沒有特別多的任務安排，大家還是能七嘴八舌說上兩小時。“我們冒出了各種想法，把常規活動包裝得有聲有色。比如，我們模仿藝術人生的采訪形式，不再讓嘉賓們干巴巴地站在臺上，還與嘉賓坐下來面對面聊，挖出更多故事?！?何說。

良師大朋友

這樣可愛的校長助手，每年有人卸任時，校長劉新成都會為他們舉行送別會。不過，這也不會是真正意義上的“送別”。助手在海外，還是會給校長寫信訴衷腸；助手有了困惑，還是會回學校找校長答疑。何說，當校長助手的這幾年，她感覺老師并非高高在上，校長也不是不能接近，他們都是自己的“大朋友”。范蕾也覺得，校長助手這個身份抹平了她和老師之間的距離，也更新了她心中對老師們的固有印象：“以前覺得校長、老師們肯定要忙學校的其他事情，和他們接觸多了，我發現很多老師都是把學生的事情放在前面考慮的?！?/p>

當初，那個第一屆校長助手中年級最低的何，現在成了團隊中的大師姐，已經在美術學院讀研二的她，依然活潑逗趣，但自我評價是“已經靠譜了不少”。2010年，讀大三的她說如果畢業，她最舍不得的就是這個校長助手的崗位。不過，她選擇了繼續深造，又與校長助手續了幾年的緣分。其實，選擇讀研還是與她的“大朋友”劉新成校長有關。

大四畢業前夕，何開始糾結工作還是繼續讀研。因為有校長的私人信箱，她就在一天晚上寫了一封洋洋灑灑“毫無內在邏輯”的長信，“我當時想起碼得一個星期校長才能回我”。結果，第二天早上她就收到了劉校長的回信。劉校長在信中建議她，像她這樣有些古靈精怪的性格，應該多在學校里沉淀沉淀。于是，何留了下來，也在校長助手的崗位上留了下來。

“我不把自己當學生，也不把他們當老師。我們不會老師說什么就做什么，他們說的不對的地方我們也反對，也質疑。我覺得我們是中間的橋梁?！焙螌πｉL助手角色的理解，正如首師大校長助手的人人小站簡介上所介紹的——“暢順學生與學校間的溝通渠道，推動校園文化建設是我們的職責。我們真誠期待大家的關注，共同建設我們的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