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仁為心音，順應自然的性情

每個人都有“仁”的本性，只是展現多少的問題。正如每個人都有真善美，仁義禮智信的本質，但他們在生活之中展現的程度不一樣。大家都向往平靜幸福的生活，可人是變化的，所謂仁者，就是能放下自我的程度，決定他能成為有多大的仁者。

————王實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我們這代人經歷了改革開放三十年的變化。

文革之后開始懂事，五、六歲接受教育時開始改革。這三十年我們所經歷的教育就是變化，不斷地變化嘗試，然后不斷地反思。整個中國社會在這三十年也是這樣，我們這代人從開始懂事到現在四十歲了，我們始終在變化過程中。

在這個變化過程中，我學會的是不斷放下自我，融入古琴世界，讓琴、讓樹木當我的老師，引導我逐步成仁。

三十歲前，救世；三十歲后，救自己

三十歲以前，我最開始是在中國政法大學學習法律，抱著要改變中國社會狀況的目的。那時我跟家里人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能解救中國，一個是律師，一個醫生。但很快我就面臨失望，于是我又去國企、工廠工作，一直到三十歲。

三十歲的我突然很累了，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十年所經歷的各種官場、職場、商場等所有的東西比較多，對我的觸動很大。

我開始反思我到底在尋找什么。于是我把手頭上的商務事情全都結束，然后系統地學習傳統文化。我們這代人雖然從七十年代來，但應該保存更多點的傳統。

我開始讀經典的東西，比如說四書五經。讀之后就發現一個問題，對文字方面的理解問題不大，但卻很難神而化之。如說《周禮》，甚至包括民間口頭，你很難從語言文字背誦當中體味，到底想表達種什么感情。

所以我就反思這個問題，得到的結論是：音樂肯定在文字之前，或者可以說文字最起碼是聲音的總結，總結完了之后再創造文字固定下來，流傳后世。如果再往前推，你再深入，言語說出來后具有片面性，而音樂會把整體融合。就好像你聽段音樂，你一定能說它是表達的就是喜怒哀樂嗎？什么人聽，不一樣，即便是聽哀樂，在某種情況下來說，也有人可能是高興的。

音樂更接近無極。我在了解傳統的過程中，繼續往前走，覺得必須要了解音樂。

放下自我程度，決定成為多大的仁者

我以前從未學過任何的樂器，沒學過音樂。但是在中國傳統文化當中，有一樣樂器確實有不可取代的地位，就是古琴。它是幾千年中國文人所總結下來的東西，眾有所好必察之。

接觸古琴一段時間后，機緣巧合就去做古琴，因為我本身沒什么公務事情，學習古琴時就在琴館里，天天去，最后琴館主人把鑰匙給我，說萬一我有什么事出去的話，你就幫我招呼下客人。剛好有做琴的老師也在琴館，他每次來都看到我，就說王實反正你也沒什么事，那你就跟我去學做琴吧。我說好啊，第二天我就打好包去老師工廠里去學做琴了。一做就做了好幾年。

做琴這塊特別容易回答今天這個主題。你看，比方說什么仁，就是能夠放下東西的程度是多少，就是仁，你能夠放下自己東西的程度是多少，你就能展現仁的程度有多大。當然最大的程度就是連生命都不計較，那你就成大仁了。從具體生活來講，它是沒有那么大的考慮，但是我覺得它時時刻刻考驗著你對自己的看法。

譬如你在做一個琴時，如果你自己主觀的東西越多，忽略木材本身特質的東西也越多，沒有有錯誤的木頭，只有有錯誤的人。

但是錯誤是怎么發生的，其實就是順應木頭的性情。它不是用公式可以套用上去的，不是說這里可以留得厚一點，那里可以薄點，里面傾斜的角度如何。它每個地方固然是有一定規矩的，但是這種規矩只不過是個方向，具體到每塊木頭，你要根據它的紋理，在做的時候敲擊它，感受每塊木頭的聲音。

天底下沒有兩塊一樣的木頭，每塊木頭長在陰坡還是陽坡，山頂還是山腳，是長在這堆樹的周圍還是中間，都有差別；然后你取的是上段、中段還是下段，是朝陽的那面還是朝陰的那面，是樹心還是樹皮，土壤是松懈點還是緊實點，所有的所有的都有區別。

你只有照著大概的方向，了解每段，甚至于每一寸聲音的變化，發揮木頭的特質。做漆和弦亦是如此，你必須要像看護自己的寶貝一樣，時時觀察它，攪動它，它會告訴你的。這是很奇妙的，很難用語言來表達清楚。

如果你把自己的東西加入進去很多，琴就帶著你的導向，而不是這塊木頭發出最好的聲音，從制作的角度來講就是要放下自我的角度，但這放掉的自我肯定要從技術開始出發，但技術熟悉之后，就要放下自己，順應木頭的發展方向和聲音變化的方式。

在我最開始學琴時，老師就跟我說彈琴的過程，就是一個放松的過程。這個話從一開始學琴時很令人費解，你按弦時，使勁按，聲音不實，不好聽，等我以后又做琴又彈琴，我現在非常同意這句話，這確實是個放松的過程。

它把你自己的東西拔掉，你順著弦的走向發出聲音，那種聲音讓別人聽起來才不覺得矯情，那種聲音才是自然發出的聲音，如果你能放松地放掉自己去彈琴時，你聽的是自然的聲音，你會讓聽到的是無欲無求的聲音，這反而更能引起人的共鳴。

從做琴和彈琴的角度來講，我體會的仁就是你能順應自然的程度，琴就是我的老師，木頭本身也是做琴人的老師。

也正是如此，大部分聽我彈琴的人，都愿意沉下心來，安靜地與我交流，琴瑟和合之間，彼此都洗滌了一身心的灰塵。大家在這樣的古琴聲中，成就彼此的“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