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歌聲和美麗的花朵一樣,為了那短暫得不能再短暫的綻放,演出者卻要用多么悠長的時間、多么貞定的心魂來作準備。
今年春天,在我們敬愛的申學庸教授家中,為了演練幾首新曲,詩人、作曲家和聲樂家聚在一起,共度了好幾個長長的下午。
雖說是只有兩三分鐘的一首歌,雖說是寫詩的和作曲的人都已經完成了他們的工作,但是,對于演唱者來說,他們總是希望能夠知道更多關于這首歌的細節,因此,幾位年輕的聲樂家,在初初吟唱的時候,總是非常在意原作者的反應,時常停下來詢問。
于是,一首兩三分鐘的歌,就在遲疑、停頓、修正和重新開始之間來回盤旋,幾乎是無止無盡的。然后,再來試下一首,然后,很快地,天就黑了,只能期待下一周的聚會。
第二次,歌者似乎是比較有備而來,歌聲里也有了極細微的變化,除了原有的質素之外,好像切入了一些歌者自身的詮釋。
再下一次,我就是那個驚艷的人了。曲調間的一個轉折,忽然覺得心中一熱一慟,我就被歌聲帶進了一處光影幽微的林間了。
也是今年的春天,早在三月下旬,遠離了所謂的節令和花期,也遠離了路邊的車輛和行人,在我家后山的林木深處,我遇見了幾株早開的絕美的月桃。
月桃的花季原該在五月。每年,不管鎮公所如何定時派工人來清除山路邊的野草,所有的野草卻總是前仆后繼,季節到了,就會趕著在該發芽的時候發芽,該開花的時候開花。月桃尤其厲害,無論怎么砍伐,時候一到,它們就會拼足了全力,這里那里地在山路旁不知道掛滿了多少白色的花串,讓人想對它們脫帽致敬。
可是,在今年三月開花的這些與眾不同的植株,卻是在光影幽微之處慢慢地成長,才開始明白,美,可以有千種面貌,而一叢寂靜的月桃所散發出來的魅力,幾乎難以抗拒。相對于那些狂野的坦蕩,年年在路邊掙扎著追趕著才能存活的月桃,這幾株林中的貴族,真可說是得天獨厚了。
植物應該也是有所感知,從而也有所堅持的吧?它們因此而更加沉著縝密地,在幽暗的林間,一分一寸地逐漸建構出自身獨有的風華。
時間可以讓它們擁有難以描摹的美麗。不只是枝葉的碩長光潔,不只是花朵的圓潤飽滿,不只是瑩白的花瓣肌膚上所散發出來的柔光,也不只是花蕾尖端一抹淡紅所暈染出來的嫵媚;我只能說,在青藍暗綠的林間,一叢緩緩成長從容綻放的月桃,用全身全心所散發出來的蠱惑與魅力,會使我心中一熱一慟,遲遲不能移步。
美麗的花朵和美麗的歌聲一樣,為了那短暫得不能再短暫的綻放,演出者卻要用多么悠長的時間、多少貞定的心魂來作準備啊!
一首詩的生命,或許會比一朵花長。詩如果能跟隨著歌,或許會走得更遠。歌跟隨著美好的歌聲,就一定會在我們的記憶里留下更深的刻痕。
此刻的我,是以萬般企盼的心情,等待真正演出的到來。
宛如花的綻放,我相信,在那一天,那個時刻,歌者用全身全心所詮釋出來的新曲,將成為我們生命中難以描摹的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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