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70年代第一個春天,我從地質學校畢業(yè)后第一次出野外,來到了深藏在大山皺褶中的一個小山村。除了辦公室和食堂是搭建起來的板房外,職工們都住在農民家,大都是一鋪炕。我和我們物探組的兩位同志同住在盧大娘家。
那天下午從山上回來,可能是中午在山上吃飯沒注意,鬧起了肚子。翌日早晨,該上山了,組長說今天你別去了,在家休息。
將近中午,想吃東西了。我到食堂吃了點飯,就回來躺著。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大約該是下午2點鐘吧,忽然聽見院子里有說話聲,向院子里看,見盧大娘和一個姑娘在說話。這一看,我的心不知為什么驀然加快了跳動。我坐起來,這姑娘長得真俊,和我一樣的個兒,上身穿綠底黃花的上衣,下身穿米黃色的褲子,仿佛一朵美麗的荷花突然綻放在綠綠的荷塘。
在大娘的邀請下,姑娘走進屋。我不敢正眼看她。為了掩飾,慌忙拿過炕梢的工作背兜,取出計算尺……
姑娘走后,我問大娘這姑娘是誰?大娘告訴我她是這個屯小學校的老師,家住在大隊(今行政村)。我問大娘這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她都告訴了我。
一見鐘情,我愛上那姑娘了。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她就是你未來的妻,你和她才能共度終生。千里姻緣一線牽,我覺得,這么多年,她在這里等著我。今天,我來了。怎么向她表白呢?我想到了和我同住盧大娘家比我年長七八歲的武師傅,讓他和大娘說,大娘再向那姑娘說。
大娘給問了,姑娘說身為長女暫時不想考慮個人的婚事。這樣的回答怎么能讓我那顆已經被她帶走的心平靜下來。怎么辦?我想到了手中的筆。我語文學得好,初中和中專都是語文課代表,我會寫信,能寫好信。于是我提起了筆,拿過信紙。我靠在行李上,雙腿彎曲,把一本書放在雙膝上,信紙鋪在上面……
信寫好了,怎么交給她呢?我想到了大娘鄰居家的那個小姑娘,她是小學校的學生,讓她把信交給她的老師。過了兩三天,小姑娘放學回來,帶來她的老師寫給我的信,信中重復了大娘給問的那話,暫時不考慮個人的婚事,但可以處朋友。還說你家離這遠,有什么事需要幫助盡管對她說。
這樣的回答當然不能令我滿意,過了幾天,我給她寫去了第二封信。信讓那小姑娘帶走后,我就天天盼著她放學回來捎來她的老師寫給我的信。幾天過去了,沒看見小姑娘向我走來。于是,我又給她寫去了第三封信。
是我的執(zhí)著,是我的真誠,是通過大娘對我有了較深的了解,還是我的信寫得好?她終于給我寫來了第二封信,終于答應了我。讀著她寫給我的信,我的心怦怦地跳,以至于手都有點顫抖。
我們倆戀愛了。青青的草地上,淙淙的小河邊,蜿蜒的山路上,留下了我們愛戀的身影,記錄下我們傾談的話語……
翌年的元旦,我們結婚了。所謂的“婚禮”再簡單不過。
時光如梭,歲月似水,轉瞬間41年過去了。如今,我們愛情的結晶一子一女早已長大成人,都在機關工作,都是國家公務員,女兒還考上了領導干部。這么多年,我和妻互敬互愛,相濡以沫,共同駕駛著家庭之舟在生活的海洋中航行。不管遇到什么風浪,我們都共同戰(zhàn)勝,使這艘小舟始終向前。
41年過去了,當年我給她寫的信,還有她寫給我的信都完好地保存著。雖然紙已經有些泛黃,但字跡仍然很清晰。這么多年,我們的家從當年地質隊所在地遷到縣城,細算算總共搬了9次家,有些東西都更換或者淘汰了,而這些信卻始終完好地跟隨著我們。我把它們裝在一枚較大一點的信封內,放在裝衣服的箱子里。
1995年7月31日,輝發(fā)河水猛漲,沖毀護城大堤,全縣城一片汪洋。那時我家在縣城北部邊緣,地勢低,洪水把房子全部淹沒,房子在洪水中浸泡了十幾天。家具破損,衣物臟亂,二三百冊書幾乎成為紙漿,可那信卻完好無損。洪水來之前,我把它們連同戶口簿等拿到了單位。單位是樓房,使它們免遭劫難。
如今,它們仍裝在那枚信封中,放在那年縣人代會開會時發(fā)的一個黑色的小兜里,擱在一只書箱內。找書時,偶爾拿過小兜,取出那信默默地讀。讀著那信我的心仍然會激動,那朵美麗的荷花又綻放在綠油油的荷塘。
責任編輯:羅浚文
美術插圖:黃 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