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口一直以來都是北京的青年文化重地,一年前,一種新穎的文化形式在那里的一處普通居民住房中出現──青年公共空間。在一套百余平米的住宅里,終日人來人往。這天,馬立震從一家初創的互聯網公司下班回來,而王鵬則剛剛準備好轉天面試時要用到的PPT,晚飯一過,他們在“706空間”見面了,相鄰而坐,聊起來的話題與各自的職業都毫不相關,而是英國作家阿蘭·德波頓的一本書:《身份的焦慮》。

民間社會的自我釋放
在北京這樣高壓的城市中,人們如同被一道道鐵門隔斷了彼此的聯系。互聯網上人們交談甚歡,討論激烈,但線下的生活里,大家的社交卻通常是目的性和功能性極強的,這些交流多半只停留在表面,無法作為內心的慰藉,必須要有一種打破限制、注重公共交流的空間來完成這樣的工作。
“青年公共空間”的概念最早出現在歐洲,大約為20年以前,在美國出現在10年以前,在中國則剛剛起步。它的興起往往伴隨著公民意識的覺醒,在一些大城市首先盛行起來,然后再向著其他地區輻射開去。“706空間”的創辦者鄔方榮認為這是城市中的青年人們相交往的新趨勢,他要在這件事上做個探路的潮人。
產生這樣的想法也并非一蹴而就,鄔方榮此前曾經做過一個項目叫“開放大學”,就是將高校中很多名師的課程用YY直播,使網友能夠在線觀看,類似于中國的網絡公開課。但是做了一年多,他發現雖然每堂課都不缺少觀眾,但他無法感覺到自己為這些人所帶來的改變,他與這些網上的人們始終有著突破不了的隔膜。所以他意識到,如果不能面對面地見到對方,就很難感受到彼此影響的力量。
鄔方榮想到讓“沙龍”這種古老的形式復辟,來滿足青年人們相互交流的渴望。于是他打算租一套房子,舉辦不同類型的沙龍,讓大家都可以到里面,挑選自己想要談論的話題。如此,每個人都可以在諦聽的同時進行表達,沒有那個站在高處的老師,沒有嘉賓,人們通過互動自發地獲得價值。
民間的響應快得令人吃驚,鄔方榮把這個想法放到追夢網上,一個半月的時間,他籌來了將近13萬元,這些捐款基本全都用于房租。很多青年文化交流團體也紛紛投來合作的意向,讀書、觀影、派對,“706空間”起步之初就成為了一個綜合性的承辦方,需求量之大超出了他的設想。只要交上大約10塊錢,就能參與到這套房間所有的活動中來,除了活動的費用,加入沙龍的規則極其簡單,鄔方榮說,過來就可以了。
類似于這樣的青年空間,如今在上海、成都、福州等地也都相繼建立和開放。鄔方榮將之形容為一種來自民間的社會公益,目前雖未實現盈利,但社會效益已經十分可觀。青年人選擇到這樣的場合相聚在一起,是一種內心需求的自我釋放,是快餐生活下的精神自恰。
職業之外的成長
馬立震是一名程序員,但他同時還有另一個身份,即“706空間”的管理人員。擔任這個職務是純粹義務的,但他每天晚上堅持來這里“坐班”,因為這里總能遇到有意思的人,聽到有趣的見解和故事。
在農村的時候,馬立震覺得大學是個思想交流的地方,結果考上了大學他卻沒找到能交流思想的人,室友們躺在床上總是沒說兩句就睡著了。上了班之后,除了業務,其他的事情也很難再和同事們進行深入的探討。心里的這個需求始終沒能得到解決,馬立震起初把它訴諸互聯網,但他發現所有的興趣討論,到最后都難免淪為意氣之爭,大家經常誤解對方的意思,交流很難持久。
后來,馬立震知道了“706空間”,他了解了這個理念之后,立刻發覺這就是自己心中最想做的事兒,他聯系到鄔方榮,跟著一起操持起來。
畢業之后的一段時間,馬立震曾十分迷茫,他和一幫哥們兒創辦網站,一心夢想著賺錢,結果內心嘶吼著,成功卻離自己越來越遠。他納悶,技術上自己沒問題,也能吃苦,但就是每一次嘗試的效果都令人失望。后來他聽到了一位互聯網大佬的演講,登時醍醐灌頂。他意識到技術的局限性,它不能決定未來,理想更不能靠蠻力來實現,是人的學識和思想決定了這一切,決定了一個人選擇什么樣的生活。
身為一個IT男,馬立震在“706空間”里談論的盡是些人文、社科的內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靠在墻上翻看起來,成了他的習慣動作,他說讀書占據了自己玩游戲和喝酒的時間,因為唯有這樣才能和別人有話說,才感覺自己還在進步。馬立震認為恰是這些造就了自己當下的人格,這是所從事的職業無法給予的。
其實“706空間”里時常可以找到各種職業的人們,大家懷揣著疑問、困擾、心得和創見鐘萃于此。到了休息日,兩個臥室和一個客廳有時還會分成3個不同的話題區域,同時舉辦3場不同主題的沙龍。這些職場人們在不同的主題間來回穿梭,和不同的人聊上幾句,請教幾個問題,在職業之外,他們找到了共同的交集。
這是最好的休息
“國外的人們可以用很多不同途徑解決自己的心理問題,不同的圈子,去稀釋自己的焦慮感。我們往往只和同行打交道,而我們要做的就是通過興趣建立不同的圈子,讓人的精神有所依靠。”說這話的人叫王鵬,他當過多年的圖書編輯,現在正轉行去當英語教師,可他最引以為豪的職務是一個讀書會的會長。
如果一個讀書會僅僅是人和書的相遇,在王鵬的標準中是不合格的,它必須有人和人的交流。書只是一個平臺,認識不同的人,才能夠進入不同的世界。王鵬說,來這里和大家一起讀書、交談,是最好的休息。因為讀書沙龍這種基于文化平臺的交流則是多維的認同,它直接影響了一個人考慮問題和行動的方式,在精神和情感方面所帶來的滿足可以讓一個人真正地消除孤獨感。
從前的觀點傾向于認為,一個人過得不開心,是在工作和家庭生活中失去了平衡,但社會學家夏學鑾提醒我們,人還需要另一個支點,這就是公共生活。
王鵬說,之所以辦讀書會不掙錢卻還是感覺非常幸福,是因為不同的人在一個公共的平臺上形成了理性探討和辯論的空間,這使人內在的身份多元化了,由于自身職業帶來的對其他行業的偏見和敵視會得到消解。大家交流之后,會發現我們可以融為一體,扮演不同的角色,人的內心廣博了,自然就快樂了。另外,更為重要的一點,公益的沙龍更容易成為一個寄托,讓人知道除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之外,心里還有一個共同的東西,它不屬于任何人,但是它屬于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