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時,他22歲,她20歲。他們一無所有,租住在城里的一間不到十平方的房子里。睡覺在這里,做飯也在這里,每天都是煙霧繚繞。但是,他們很開心。
白天,男人拉一車煤塊出去賣,很臟很累的活。為了節省時間,多賣一車煤塊,男人中午也不回來吃飯。午飯是早上女人為他提前做的,先盛在一個保溫飯盒里,放在煤車上。到了中午,男人隨便找個地方,就把午飯吃了。
女人就在家里縫縫補補,洗洗涮涮。日子雖然清貧,但也相安無事。
男人每天晚上回來,都是一身臭汗,渾身黑乎乎的。女人就趕緊把燒好的熱水倒在洗澡盆里,兌點涼水,放到公用的衛生間。男人就一頭扎進衛生間,一瓢一瓢地往身上澆。
待男人出來,女人早已為他準備了換洗的衣服。男人穿上,果然煥然一新,清爽了很多。
這時,女人就端過來一碗粥,一碟咸菜或者是一碟白菜之類的,外加兩個大饅頭。男人就坐在那里,狼吞虎咽起來。她說,就不會慢點吃,別噎著了。他只會“嘿嘿”地沖她笑。
男人是個老實人。她知道他有胃病,每天晚上都會煮一碗粥等他。她聽醫生說,常喝粥對胃有好處。于是,她就變著法子給他煮粥,什么小米粥啦,玉米粥啦,南瓜粥了,紅薯粥啦,等等。男人也不挑剔,她煮什么粥,他就喝什么粥。
那晚,她像平時一樣煮了一碗粥等他。
晚上8時,他沒有回來;9時,他沒有回來;10時,他還沒有回來。她有點坐不住了,不住地朝門外張望。她的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她擔心是不是在路上遇到壞人。最近經常在電視新聞中看到,哪里被盜了,哪里出現劫匪了。然而,男人只是一個賣煤塊的,身上不會有很多錢,應該不會遭到劫匪的。是不是在城里遇到熟人,一起去哪里吃飯了呢?仔細一想,也不對,他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沒有什么朋友。是不是遇到車禍了呢?想到這里,她的心一緊,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就向外跑去。剛跑出門口,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到屋里,掀開鍋蓋,拿起保溫飯盒,把粥盛滿,擰上蓋子,揣在懷里,就跑出去了。
就這樣,她站立在男人回家必經的路段,一直等著。她又冷又困,但是不敢走開,生怕在走開的剎那,錯過了男人的煤車。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她哆嗦得像風雨中的樹葉,但那碗粥,她依然捂著。
終于,零點的鐘聲敲響了。男人弓著身,一身臭汗地出現了??吹侥腥说囊粍x那,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
你怎么這么傻,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家等著。男人說,今天在路上遇到一個暈倒的老人,我把他拉到醫院里,等他的家人來到,我才離開。
她掏出懷里的粥,對男人說,快,先喝幾口,暖暖胃。
多年過去了,他們生了一雙可愛的兒女,家里歡聲笑語不斷。他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在城里買了一套小居室,雖然只有幾十個平方,但畢竟是有了一個家。無論生活如何變化,不變的是,每天晚上,她仍然煮一碗粥等他。
后來,他自己承包了一個煤場。慢慢地,生意越做越大。逐漸地,男人也跟上了時髦,穿上了西裝,打上了領帶,配上了手機。而女人呢,已經容顏不再,成了黃臉婆一個。
這時,就有漂亮的女人主動找上男人。他還真認識了一個女人,一個會彈鋼琴的女人。女人的手很白,干干凈凈的,軟綿綿的,十個尖尖的細指如玉蔥一般,那些黑白色的琴鍵在她手指下流動滑過,便蹦出來一連串清脆悅耳的聲音。
他在心里說,真是天籟之音。
女人叫小楚,楚楚動人,楚楚可憐。
男人的心動了,仿佛回到了少年時期,沉睡已久的渴望蘇醒了。那天晚上,鬼使神差地來到小楚的家。小楚給他倒了一杯純凈水,他喝到肚里,一陣冰涼。頓時,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了。
他在心里說,七年前的那天晚上,拉著煤車回來的時候,看到她揣著一碗粥焦急地等他,他就明白,這是真心愛自己的女子。
回到家,照例喝了一碗粥,玉米粥,飄著淡淡的清香。夜里,他摟住女人,說了一句讓女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他說,老婆,我以后每天晚上準時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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