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在我對面的草木（組詩）

生長在我對面的草木

這些生長在我對面的草木

從不說話 從不走動

從不躲避陽光

這些草木喜歡把日子垂直過來

一輩子把天空當作屋頂

把大地當作溫床

它們生命中該有的過程

全都順著節氣沉默地度過

我愛這些草木 但我又不能不說話

不能不四處走動

不能不打著雨傘 穿著一層層衣服

不能不氣喘吁吁地背著自己的軀殼

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從一種生活到另一種生活

雨

這滴雨自己認得歸路

今生今世 它只會落進你的眼里

讓你用瞬間的痛翻起黑白的往事

冬天剛走 春天剛走進桃花的門檻

這滴雨冷暖交融 就像蛋青抱著蛋黃

它要落進你的眼里

用你的眼睛孵出一個鵝黃的生命

它認定了自己今生的歸宿

就在今晚倒春寒來臨的時候

就在你仰起臉傾聽驚蟄雷聲的一剎那

它會毫不猶豫地跳進你的眼里

讓你一下子變成初孕的母親

揮 手

你揮手的動作是花枝搖擺的動作

是斟滿雨露的花朵在蝴蝶翅膀下

顫抖 波光閃閃的酒杯

只是在夢中閃爍 醇香的氣味

從天堂那邊飄過來 讓我從此懸空生活

不要停下來 就那樣

將整個世界含著淚揮走

在春天

這么多鮮艷的嘴唇在說話

這么多火焰一樣的語言點著了人群

世界喧嘩一片

我分割不出時間來聽這些發言

也不愿意讓瘋狂的火種

蔓延到自己的身上 我必須冷靜地捻動

季節的書頁 一直翻到去年春天

我知道在那些翕動的嘴唇后面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會說出果實

其他的只要一陣輕風便會凋成悔恨

黃金落地

黃金落地

老螞蟻們忙得屁股都不沾地

連六歲的小孫子也到地頭端茶送水

時間不夠用了 老螞蟻們

就把黑夜往月亮里擠了又擠

再往星星里擠了又擠

最后把黑夜擠成了一道黑眼圈

下雨天

總會有一些雨

把我們停泊在家里 一些日子

也會趁著雨聲重新變嫩變綠

然后像藤蔓一樣爬上來

纏裹住日漸荒涼的我們

偶爾 我們會撩開雨簾

讓自己和植物一樣碧綠地展開

風兒拐彎的地方

往事也會搖著尾巴從綠里流出來

幾條產卵的鯉魚攪動著清波

腥味的水草手臂似的搖曳

更多的時候 我們哪兒也不去

就純凈地摟著親愛的心睡在床上

被雨聲噼噼啪啪地敲打著骨頭

什么都想 又什么都不想

光禿禿的身子 像是昨天荒涼的山岡

任憑一枚鮮嫩的竹筍

掀翻我們的骨頭 然后向上鉆去

【責任編輯 柳小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