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代杰出教育家豐子愷擴展了藝術教育的外延,提出一種“大藝術”的教育觀。她提倡培養人的“藝術之心”,并認為其具有“絕緣”、“同情”、“慈悲”三大特征,這對近現代中國的教育界和藝術界產生了深遠影響,具有獨特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豐子愷;藝術教育;現實意義
在20世紀中國文化史上,豐子愷無疑是近代杰出的教育家。他用特別的筆表現了一個充滿著生命的世界。《緣緣堂隨筆》、子愷漫畫、藝術教育思想,均以通俗易懂、平易生動的特質深受大眾喜愛。豐子愷在藝術教育工作的實踐中積累了大量的教學經驗,其理論和方法上形成了自己獨到的見解和理念。他的藝術教育思想和實踐對近現代中國的教育界和藝術界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所以他的思想不是空談,而是務實且具有實際的理論。直至今天,當我們面對應試教育的困境時,探討和研究豐子愷藝術教育思想,仍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1 豐子愷藝術教育概念的形成
豐子愷在藝術教育理論上的最重要的貢獻,即是理清了藝術教育的概念。首先,豐子愷糾正了將藝術教育等同于美術、音樂課的錯誤觀念,他認為這樣是把藝術教育的觀念狹隘化了。豐子愷說,藝術教育不是簡單的美術、音樂課,也不是“直接的藝術科”,藝術教育是一個更為廣義的概念,它的范圍很廣泛,是整個人生中的一切活動。為此,豐子愷專門在文章《關于學校中的藝術科》中提出了藝術教育的概念:“藝術教育,是應該融入各科的,是全般的教養,不是所謂藝術科的圖畫與音樂能代替的,也不是可以機械的獨立的學科。”[1]豐子愷認為,藝術教育能夠培養人的審美眼光,培養情趣高雅的人。豐子愷把與事物、人生、哲理等有關的其他教育活動看作是一種間接的方式,而把學校藝術教育看成是直接的藝術教育形式。豐子愷說,藝術教育不是授人以技,而是授人以道。也即是說,藝術教育并不是為了培養專門的藝術人才,而是“授人以這副眼睛,教人以這種看法。”[2]培養人的“藝術之心”,養成人們發現和探索“美的世界”的眼光。這里可見,豐子愷擴展了藝術教育的外延。所提倡的是一種“大藝術”的教育觀。
豐子愷對于藝術教育的理解是深刻而廣泛的。在豐子愷看來,人生不僅要有“物質”的生活,而且還要有“精神”和“靈魂”的生活,同時,滿足了人的物質和精神還不夠,還要更進一步探求人生的究竟和意義。這人生的意義“須通過了真善美的理想而窺見”,而“教育是教人以真善美的理想,使窺見崇高廣大的人世間”,是教兒童擁有“真善美一齊發育”的“崇高的人格”,“是教兒童對于人生世界的理解”與看法,也只有這樣的教育,才是“健全的教育”。豐子愷指出,健全的教育須從三方面入手,“科學是真的、知的,道德是善的、意的,藝術是美的、情的,這是教育的三大要素”。所以藝術教育是“全般的教育”,是“美的教育”,是“人生很重大,又很廣泛的一種教育,不是局部分的小知識小技能的教授”。[3]豐子愷特別指出,藝術教育的任務不應是傳授小技能和小知識,而應是“一茶一飯,我們都能嘗到其真味,一草一木,我們都能領略其真趣,一舉一動我們都能感到其溫暖的人生情味”,豐子愷把藝術教育看作是廣泛的大人生觀教育的一部分,把藝術教育擴大延伸到整個教育、甚至整個生活的每一角落。它不是純理想化、單薄的思想,它是既有對傳統藝術教育思想的秉承,又揉合了時代變革的需求,是建立在豐子愷對藝術、人生、教育三者深刻理解的基礎之上的哲思默想。
2 豐子愷藝術教育觀的分析
豐子愷提出藝術教育理念后,又進一步吸收中外合理的理論資源,提出了“藝術的心”的概念,并對“藝術的心”的特征作了詳細的論述。具體來說,“藝術的心”具有“絕緣”、“同情”、“慈悲”三大特征。
首先,“藝術的心”的第一個特征是“絕緣”。豐子愷專門在著作《關于兒童教育》中對“絕緣”作了解釋。“所謂絕緣,就是觀察一種事物的時候,解除事物在世間的一切關系、因果,而孤零地觀看,看見事物孤獨的、純粹的事物的本體的相”。[4]在豐子愷看來,“絕緣”是與日常生活的態度、科學的態度有著本質的區別,它應該是一種審美的態度,能使人從現實關系的世界中拔出來,用審美的眼光來觀察這個世界,發現世界的美。在“絕緣”的狀態中,人的意識全部為對象所占據,其精神全部都聚集在對象上面,人與對象融為了一體,沉浸在審美的靜觀之中。從總體上看,豐子愷的“絕緣”理論是在“審美無利害性”這一美學命題進入中國后所引發的理論思潮的推動下形成的。“審美無利害性”是指審美具有無目的的合目的性,不涉及欲求或實用目的,沒有任何利害關系參與其中。這一命題被引入中國之后,中國的理論家們將其與自身的理論經驗相融合,創造出許多中國式的理論變體,豐子愷的“絕緣”就是“審美無利害性”在中國的理論變體之一。豐子愷將無關利害的審美“絕緣”態度納入到藝術教育的總體目標之中,明確指出對“藝術的心”的培養就是對人的“絕緣”態度的培養,“絕緣”的審美眼光是“藝術的心”最本質的特征。
其次,“同情”是“藝術的心”的第二個特征。豐子愷說:“兒童大都是最富于同情的,且其同情不但及于人類,又自然地及于貓犬,花草,鳥蝶,魚蟲,玩具等一切事物,他們認真地對貓犬說話,認真地和花接吻,認真地和人像(玩偶,娃娃)玩耍,其心比藝術家的心真切而自然得多。所以兒童的本質是藝術的。換言之,即人類本來是藝術的,本來是富于同情的”。[3]“絕緣”與“同情”的產生是同步的,在“絕緣”的狀態中,人與周圍萬事萬物融為一體,與其共感共鳴,共悲共喜,共泣共笑,從而營造出一個“有情化”的世界。豐子愷非常推崇德國美學家立普斯的“移情說”,他的“同情”理論即出自對立普斯“審美的移情作用”的理解和吸收。立普斯認為審美快感——活力旺盛、輕松自由、胸有成竹、舒卷自如以及自豪等——產生的原因不在于審美對象,而應該從審美主體中去尋找。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審美活動中主體感到“并不是面對著對象或和對象對立,而是自己就在對象里面”。主體和對象并不存在界限,二者是同一個“自我”,所以審美活動“是對于一種對象的欣賞,這對象就其為欣賞的對象來說,卻不是一個對象而是我自己。或者換個方式說,它是對于自我的欣賞,這個自我就其受到審美的欣賞來說,卻不是我自己而是客觀的自我”。這就是移情作用的基本表現。具體來說,移情就是一種情感的外射。在對對象的凝神觀察中,人將自己的情感外射到了對象之中,這時在人們看來,對象不再是無生命的死的東西,而是與人一樣具有感覺、情緒或意志的鮮活生命,它與人心意相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人的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在人與對象的融合中能體會到一種審美的快感。“移情”主要是對文藝創作和審美欣賞中的美感經驗的分析,屬于審美心理學的范疇,它對西方美學走向實驗和實證產生了重要影響。
“藝術的心”的最后一個特征是“慈悲”。豐子愷一生篤信佛學,并且在1927年29歲生日那天拜弘一大師為師,皈依佛教。在現實生活中,豐子愷切實篤行佛教的教義,他的這種宗教情緒也滲透到了他的藝術教育思想中。例如佛教強調的“慈悲”。所謂的慈悲,就是“四無量心”中的“二無量”:與樂曰慈,拔苦曰悲。豐子愷將這種佛教的慈悲觀念融入到他的藝術教育理念之中,將其作為護理“心”的一項重要內容加以提倡,“藝術的心”的內涵也由此變得更加豐富。《護生畫集》是豐子愷繪畫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豐子愷進行藝術教育的主要手段之一。這部作品的直接根源是當時社會條件下人性趨惡,其目的在于奉勸世人以慈悲為念,戒除殘忍殺惡之心。可見,豐子愷具有審美和道德特征的“藝術的心”又加進了“慈悲”的成分。也正是由于“慈悲”的存在,使得“藝術的心”與“宗教之心”聯通起來了,從而使豐子愷的藝術教育思想變得更加深邃和豐富。
3 豐子愷藝術教育觀的現實意義
隨著社會的發展、文明的進步,今天的人們清楚地認識到藝術教育能陶冶情操、提高素養,對于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在人們對藝術教育認識逐步提高、素質教育全面開展的推動下,我國的藝術教育事業得到了迅速的發展,取得了顯著的成績。然而,在令人矚目的發展中也交織著許多問題:人們對藝術教育的內涵缺乏正確的認識、藝術教育理論和實踐的嚴重脫節、藝術教育形式化等等。在對這些亟待解決問題的探討中,我們驚奇的發現,早在上個世紀、在中國開展藝術教育之初,我們的藝術教育家們己經給我們提出了解決問題的方案,豐子愷“藝術教育的先驅”對于藝術教育的全面認識和深刻理解在時隔一個世紀之后,仍具有重大的現實指導意義,顯現出強大的生命力,值得我們認真繼承和汲取。
當前,許多學校雖然提倡開展藝術教育,但實踐中仍舊以升學和實用為主要口標,對藝術教育并沒有真正重視起來,或僅僅把它當作是一種點綴。另外,有些教育工作者僅僅把藝術教育視為繁榮文化、豐富生活的工具,他們往往忽視藝術教育對于陶冶情操、健全人格的重要價值。還有些人把藝術教育高置,把藝術教育等同于藝術課,并把藝術課上成了純知識傳授和技能訓練課,表面上是對藝術教育的重視,實際上則是把藝術教育孤立了起來。
對于當前藝術教育出現的問題,豐子愷的藝術教育觀或許對我們有所啟發。豐子愷對藝術教育內涵有著全面認識,他所批判的“小藝術科”正是針對注重專業技能訓練的孤立的藝術教學,今天的藝術教育應該提倡的是豐子愷所倡導的全面的、融合各科的“大藝術科”。另外,豐子愷認為藝術教育主要不是為培養專門藝術人才,而是授予人們發現美的眼光,并把“通過藝術的陶冶完善人格修養”視為藝術教育的目的,這種注重人格修養的藝術教育觀對今天的藝術教育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彌補了當下人們對藝術教育的片面認識。今天的藝術教育應該真正地從象牙塔里走出來,普及于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日常生活中讓人們接受潛移默化的精神凈化,營造豐子愷所說的藝術的教育“大眾化”。
參考文獻:
[1] 姚全興.豐子愷研究資料[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88.
[2] 豐子愷.豐子愷文集·第4卷[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2.
[3] 豐子愷.豐子愷文集·第2卷[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2.
[4] 豐子愷.豐子愷文集·第7卷[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2.
作者簡介:管郁靜(1968—),女,講師,貴州興義人,藝術學碩士研究生,現供職于貴州民族大學美術學院,主要研究方向:文藝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