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的藝術手法是詩歌鑒賞中的難點,打通這一關節,可以幫助學生更好地理解詩歌的思想內容。筆者就古典詩歌中常用的幾種表達方式和表現技巧,談一點淺見。
一、直接抒情和間接抒情
古典詩歌中,直抒胸臆僅是獨特的抒情方式,而間接抒情卻十分普遍,手法也豐富多彩。
(一)借景抒情,情景交融
情景交融是古典詩歌最傳統也是普遍采用的表現手法,范仲淹的《蘇幕遮》:“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上片描繪了秋天典型的特征,為抒情作好了環境的鋪墊。并且,寫景中帶有強烈的主觀感情色彩。“芳草無情”,襯出人的有情,景語的確是情語。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描寫的景物包含作者悲愴、孤寂的心情,整個的是寓情于景。古典詩歌是很擅長用景物傳達思想感情,創造出深邃感人的意境的。
(二)托物言志,寄情于物
托物言志,也是古典詩歌抒情的常用方法。這種方法,可以把詩人和事物相融合,達到物我無間的境界。李商隱的《蟬》:“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這首詠蟬詩,抓住了蟬的特點,結合詩人的情思展開聯想。詩中的蟬,也就是作者自己的影子。借助詠蟬來抒發感情,蟬的清高、詩人的清貧,其實是不分彼此的,詩人的遭際就能夠形象而深切地表現出來。古人常借詠梅、詠柳等來表達自己的志趣。陸游筆下寂寞地開在驛外斷橋邊的梅,正是詩人不幸遭遇和報國無門不得志的寫照。李商隱的《柳》也有同樣的藝術效果,借清秋秋日“已帶斜陽又帶蟬”的柳,自嘆身世,自傷遲暮,寫出了詩人的隱衷。
(三)寓情于事,借事抒懷
抒情詩是古典詩歌的主流,而借助敘事來抒發感情不失為一種巧妙的手段。張籍的《秋思》:“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詩歌只用寫家書一事,特別是行人臨發又開封這個細節,非常真切細膩地表達了客居他鄉的人對家鄉親人的深切懷念。劉禹錫的《阿嬌怨》也是通過敘事抒情的典型事例。“望見葳蕤舉翠華,誠開金屋掃庭花。須臾宮女傳信來,言幸平陽公主家。”詩題中明明點出“怨”,而全詩卻異常平靜地敘述被漢武帝疏遠冷落的陳皇后阿嬌,盼望等待受寵幸而未受寵幸的一個生活細節,含蓄地表達了阿嬌的怨悵的恚憤。詩中寫事,把要抒發的感情蘊含其中,跌宕多姿,耐人尋味,更可彰顯詩歌的藝術魅力。
二、對比和襯托
對比是將兩種不同的事物、現象、際遇等放在一起,形成鮮明的比照。對比有明顯的,也有暗示性的。李商隱的《柳》:“曾逐東風拂舞筵,樂游春苑斷腸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帶斜陽又帶蟬。”春日之柳和秋日之柳對比十分明顯。而劉禹錫的《烏衣巷》,烏衣巷今日的衰敗是明顯的,而昔日的繁華卻是暗示性的,要通過對比詩歌的意象的揣摩品味之后才能明白,這種對比是隱蔽性的。對比又有縱比和橫比,前兩例皆是今昔之比,屬縱比;而在同一時間范圍內不同對象之間的對比是橫比,如白居易的《觀刈麥》,詩歌從大的角度可劃分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描繪了兩個情景,一是一家男女老少割麥和送飯送水,一是抱著孩子的貧婦人在旁邊拾麥穗。第二個層次,詩人由農民生活的艱辛痛苦聯想到自己生活的舒適。前后形成鮮明的對比,揭示了現實生活中的矛盾,希望能起到諷喻的作用,上升了詩歌的思想高度。
襯托也是把兩種事物或現象放在一起,只是兩者之間的性質既可以相反,也可以相似,并且有明顯的主次之分。
相同性質的一事物對另一事物進行烘托,是正襯。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有“天臺一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此”是指天姥山,是吟詠的對象。高大的天臺山在天姥山面前顯得矮小,就突出了天姥山的雄奇崔嵬。正襯可以起到烘云托月的作用。
古人說:“以樂景寫哀情,以哀景與樂情,一倍增其哀樂。”這是反襯的效果。反襯就是用事物的對立條件襯托事物,常用的方式有以喜襯悲、以動襯靜、以明襯暗、以閑襯忙、以丑襯美等。唐朝李華《春行即興》“宜陽城下草萋萋,澗水東流復向西。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用了以樂景寫哀情的手法。詩中寫的綠草、芳樹、山泉、鳥語都是一些宜人之景,而這些景色都是為了襯托詩人凄涼的心境服務的,它充分顯示了詩人對時代的深深嘆惋。以動襯靜,即所謂“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賈島著名的兩句詩“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這一“敲”字,用清晰的聲音襯托出李凝居所的幽寂。同樣,杜甫《漫成一首》絕句:“江月去人只數尺,風燈照夜欲三更。沙頭宿鷺聯拳靜,船尾跳魚撥剌鳴。”詩的前三句,著力刻畫都在一個“靜”字,末句卻寫動、寫聲,似乎破了靜謐之境,然而給讀者實際感受恰好相反,以動破靜,愈見其靜。以明襯暗的例子,如唐代張繼的《楓橋夜泊》,渲染的是秋天夜半月落之后幽暗靜謐的環境,“江楓漁火”,那星星點點幾處明亮的漁火,加重了夜的幽暗,也加深了夜泊者的惆悵。
三、想象聯想與虛實相生
想象和聯想,是表現詩人主觀色彩的兩種手段,可以拓寬思路,豐富內容,弘揚題旨。虛與實從根本上說是選材與安排內容的精與全的問題,表現思想要全面,而選取素材卻要精粹,這樣就需要留有空白。詩人在藝術上留有的空白,則要讀者通過想象去充實,反復咀嚼,可以味之無窮,詩歌的技巧也就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先說想象聯想,它可能是詩人創作靈感的觸發點,詩人往往借助一定的傳統意象,引發情思,這些意象,或天地自然(如月、雨、燕子、柳枝等),或歌臺樓榭。張若虛望月,聯想到的是“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蘇軾望月,想到的是“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而杜甫面對月夜,則是另一番想象:“今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詩人明明是自己思念親人,而偏偏說成是親人望月思念自己,還能描繪出妻子久久佇立的身影,真是別出心裁,手法奇特。月夜能引發詩人的創作欲望,雨夜也能撥動詩人靈感的琴弦。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詩歌感人至深的,不就是借助想象手段的最后兩句嗎?
再說虛實。虛實相生是古典詩歌最能提升藝術境界的手法之一。這種手法用得好,可以收到文精意全、以少勝多的效果。王建《雨過山村》絕句,要表現農家生活的繁忙,詩歌卻只寫婦姑相喚浴蠶,那么忙從何來?只要通過思考推斷,我們就會恍然大悟:封建社會,婦女是不常參加勞動的,而此時連她們都這樣忙了起來,那么家中的男人(父子)還會清閑嗎?他們或許已經早早地在田間勞作多時了。詩歌實寫婦姑,虛寫父子,全憑讀者在鑒賞過程中進行合理想象,作品的內容才能豐富起來,思想主旨才會更為深刻。
其實,虛實相生的藝術手法在我國詩歌創作中是源遠流長的,我們至少可以追溯到《詩經》的時代。《邶風·靜女》就是最典型的一例,詩歌寫的是一青年男子與心愛少女約會和由約會不遇引起的回憶。詩歌中的人物有二:一是青年男子,以敘事人的身份出現,是實寫。一是靜女,在男子的敘述回憶中交代,是虛寫。直接出現于畫面上的人物是男子,他由于沒有見到意中人而“搔首踟躕”,其焦急之態,可眼見,可觸摸,生動傳神,呼之欲出,這是實寫的功效。而男子所鐘愛的靜女,卻“愛而不見”,少女的倩影沒有直接出現在畫面上。作品使用虛筆,好處至少有兩方面:其一,從靜女隱身不現對男子的影響,可以更突出少女的魅力,讓人更進一步感受她的美麗,作品無需對少女的容貌加以細致的刻畫,從而省卻了筆墨。其二,可以留下懸念,引發想象。靜女為什么要“愛而不見”?是出于怕羞,還是由于等待的焦急而生嬌怨,要善意懲罰一下這粗心的少男?是存心考驗意中人的誠意,還是俏皮的女郎要有意地制造一點波折,增添一些情趣?總之,無論是由于何種原因,作品這樣寫,表達得含蓄,表現得美妙,恐怕比一開場就讓男女見面要精彩得多。詩歌巧設虛實,留下豐富的想象空間,便于讀者聯想,增強了作品的審美情趣。
中國古典詩歌中的藝術手法還有很多,諸如用典、象征、諷喻、渲染與白描、比擬與夸張等,都能在表現詩歌的內容上各盡其妙,各得其宜。只有掌握了這些藝術手法,方可在鑒賞詩歌的過程中高屋建瓴,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