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朗的高原二月,寒風雖然凜冽,強烈的紫外線卻灼得人的臉頰火辣辣的微疼。
滿載游人的大巴,一會兒盤旋于險峻無比的大山峽谷中,一會兒穿行于讓人驚魂的峭壁懸崖間。來自廣州、鄭州的幾個年輕女孩,嚇得不時“呀呀”地驚叫起來。
導游奕靈,是個摩梭小伙子,二十二三歲,個子高挑,臉膛黧黑,穿一身印花的海藍色摩梭服裝。或許是為了分散游人對路途驚險的注意力,他從副駕駛的位置上轉過身來,握著麥克風,笑微微地介紹了那位摩梭人司機和一路上要經過的風景地之后,話峰忽然一轉,說:“我從大家的著裝上就看出來了,車上的朋友們都是漢族人。我猜想,你們去瀘沽湖,除了觀賞它的迷人景色之外,恐怕更想知道摩梭人的走婚吧?對不對?”
車廂里漾起一片笑聲。有幾個年輕人,甚至嘩嘩地鼓起掌來。
“那好,我就來給大家說說我們摩梭人的走婚。”奕靈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礦泉水之后,便開始了他那娓娓動聽的講述。
“我們摩梭人,世世代代居住在瀘沽湖畔,至今仍然過著男人不娶,女人不嫁,男女夜合晨離,各自在母親家庭里生活和勞動,所生子女隨母親而居的母系社會生活。在我們摩梭人的心目中,父親并不怎么重要,母親卻是至高無上的。幾乎所有的摩梭男子,都會唱這樣一首歌——”
那首歌,奕靈是用摩梭語唱的。待他用漢語翻譯過來之后,方知是一首歌頌母親的摩梭民歌:
山中有只杜鵑在唱歌,
就像媽媽在召喚我。
媽媽召喚我快快回家,
請告訴她我已走在歸途上。
喝了多少山泉水,
也解不了對媽媽的渴念。
只要媽媽還活在世上,
就覺得一切還有希望。
要走的山路越來越遠,
媽媽的牽掛也越來越長。
除了我那個親愛的媽媽,
不會再有別人牽掛我。
大巴在金沙江邊加過水之后,繼續朝著莽莽蒼蒼的大山深處駛去。奕靈的講述,也愈來愈吸引游人。
“我們摩梭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到了十三歲的時候,都要舉行成丁禮,表示已經成年了。成丁禮上,男孩子站在用整頭肥豬臘制成的豬膘肉上,女孩子則站在米袋上,由同一屬相的長輩分別為他們穿上褲子和裙子,然后由當家的母親端上飯食撒到母屋的房頂上祭祀祖先,并由喇嘛念著所有去世祖先的名字,通知他們家里有后代成年了。
“成丁禮之后,女孩子稱做阿夏,男孩子稱做阿柱。從這個時候起,阿夏、阿柱就可以過走婚生活了。”
“當阿夏、阿柱在山間地頭的勞動中或者舞會上相識了,相愛了,男孩子往往會主動去摳女孩子的手心,如果女孩子也回摳男孩子的手心,就表示她答應了,就會同他約定幽會的時間。”
“剛開始走婚的時候,阿夏、阿柱都是秘密進行的。所以,要到深夜十二點以后,阿夏家里熄燈了,大人都睡了,走婚的阿柱才會去。摩梭人幾乎家家養狗,狗一見生人,就會叫,甚至撲上去咬他。有些走婚的阿柱,腿上留下好多塊被狗咬過的傷疤。所以,去走婚的阿柱,口袋里往往都會裝上幾個用米飯包裹的松果,狗一叫,就把松果飯團丟過去,趁它啃咬的時候,趕快溜進阿夏的花房里去。要是沒有松果飯團,那就得翻土墻爬木楞子進去了。”
“第二天清晨,走婚的阿柱,會趕在阿夏家里的人還沒有起床之前,就悄悄地離開,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這樣走了一段時間之后,如果阿柱突然不去阿夏家里走了,甚至隔了好長時間都不去了,就說明他不喜歡她了;同樣的,如果阿夏不給走婚的阿柱開門,或者送給他一個裝著雞毛和火炭的小盒子,就表示她不喜歡他了。于是,雙方就很自然平靜地分手了,各人又去尋找新的阿夏、阿柱了。就是在走婚期間,阿柱也不一定只和一個阿夏走,阿夏也不一定只和一個阿柱走,雙方都可以同時跟多個異性保持走婚關系。”
“在經歷了較長時間的走婚過程之后,男女雙方如果有了感情,阿柱就會找長輩或朋友陪同,帶著煙、酒、茶、糖果等禮物,到阿夏家里去同她的家人正式見面。如果阿柱沒有偷盜、賭博等壞名聲,阿夏的家人同意了,就會將親朋好友和村子里的長輩請來,在火神菩薩面前喝罐罐酒,把阿柱送來的禮物分發給大家,表示我家女孩有主了,一對情侶關系就算是公開了。從這以后,阿柱進出阿夏家里,就可以大大方方的了。不過,阿柱仍然只是走婚,晚上來,早晨去,日常的生活、勞動和經濟收入,仍然在他自己的母系大家庭里。阿夏生了孩子,他也不負擔撫養的責任。他撫養的對象,是他姐妹的孩子。年老了,不走婚了,就由姐妹的子女為他養老送終。”
“阿夏生的孩子,則由她的兄弟姐妹共同撫養。即使她同阿柱的關系沒有公開之前就有了孩子,而且她和那個阿柱最終分手了,家族里也絕對不會有人說什么。因為,摩梭男女之間的走婚,完全是自由選擇、自由結合、自由分離的,完全不用去考慮名份、財產和責任。”
聽到這里,來自河南的小伙子插話道:“奕靈,摩梭人的走婚這么自由,會不會發生倫理道德方面的問題呢?”
奕靈笑答道:“不會的。摩梭人的兩性關系雖然是開放的,但并不會亂來。母系家族里有一套嚴格的倫理道德規范,比如說,當家庭里有兩性成員在場的時候,絕對不談論與性有關的話題。開放自由的兩性關系,僅僅限于情侶之間。有血緣關系的阿柱、阿夏之間,是嚴格禁止走婚的。當阿柱、阿夏將要到達走婚年齡的時候,母親就會詳詳細細地告訴他們,哪些家庭的阿柱、阿夏,你們不能走婚。”
“現在的摩梭人,有結婚的嗎?”鄭州姑娘格格地笑著問。
“現在,摩梭男女經過較長一段時間的走婚,關系相對固定下來之后,一般都會去政府辦理結婚手續;因為不辦結婚手續,就領不到準生證。領了結婚證,只要不超三胎,就算是合法生育了。一些結了婚的摩梭男女,還會由分居走向定居,共同生活在男方或女方的一個母系大家庭里。”
這時,生性活潑的廣州姑娘,忽然笑著問:“欒靈,你有幾個阿夏呀?”
奕靈詭譎地笑笑,說:“我啊,目前還沒有阿夏。不過,我倒是應一位漢族朋友的要求,帶著他翻墻去找過一位我認識的阿夏,當然只是三個人在一起聊聊天罷了,什么事情也沒有做。那位朋友從花房里出來后跟我說,走婚沒有味道,黑燈瞎火的,連阿夏長的什么樣子都看不見。”
車廂里的游人,都被奕靈逗得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瀘沽湖的月色分外迷人。近處的山嶺上,殘雪閃著淡淡的白光。湖對岸,仰面而臥的格姆女神,仿佛是在夢幻般的月光里靜靜地睡去了。
歡樂的篝火晚會結束后,我逕直回到洛水村休息了。奕靈和我們一行之中的男賓,是不是激情走婚去了,我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