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覺得紹興是個出師爺、筆吏的地方,官氣應該很重。如果不是來到“尋找都市麗人”全國總決賽的比賽現場,我應該都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看,再想一想紹興這座城市。
紹興我不是第一次來,感覺卻像是第一次。但可能連這一次來都不能算第一次呢——魯迅故居我都還沒去過,真是很不地道的訪客。之前是哪一次呢?可能是途經這里,可能是來這里寫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了醉魚,坐在橋上寫生,感覺是醺醺然的。那地方好像叫柯橋,春天兩岸都是綠,而藍頭巾的婦女在河邊洗衣服,棒槌聲單調地砸向駁岸。更大的可能是因為那個下午的水聲和櫓聲,讓我覺得好像做夢一樣。所以我常弄不清自己是第幾次來紹興。不過刀刀似乎沒有這個煩惱,喝了個痛快。
很奇怪,水鄉按理說都差不多,但我對紹興的印象卻全是這水的聲音。
還有一次我們坐船,烏篷船。紹興當地的人對這種灰頭土臉的小船很不以為意,覺得并不體面吧。但對我們外鄉人來說,還有什么比賴在這烏篷下面被水波托著在單調的搖櫓聲里做一個紹興夢更合時宜的事兒呢?船夫赤白的雙腳磨著船幫。搖櫓,用一種你不能想象的手腳并用的方式——手劃著這邊,腳劃著那邊,只有親眼見了才知道,我看了覺得特別神奇。神奇歸神奇,最后記住的仍不是那畫面,是聲音,船夫搖櫓,而水被撥動著的聲音。咕嘟——咕嘟——咕嘟——然后你覺得多少時間都被攪和到這水里,過去時、現在時和將來時,也都攪和在一起了,咕嘟——咕嘟——咕嘟——在河里被搖得久了,好像就不知道餓了。最后是被朋友招呼著,稀里糊涂地吃了醉魚。我不是吃了雞蛋就想要認識一下母雞的那種認真的食客,甚至馬虎到……吃了醉魚,覺得味美,卻連打聽一下制作工藝的心思都沒有。這樣一來就很不利于我現在寫起它來了。只能說魚肉是生嫩生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生的,有股子很香濃的滋味,應該是來自當地的糟燒酒。魚肉表面有一層滑膩的魚膠,一樣帶著濃醇的酒香。吃了好幾塊。
這里的空氣也很好,不用打開天氣預報、查看PM2.5數值,推開窗,你便能知道。我住在上海,這幾年養成走到一個地方就打探一下房價多少的惡習,房子性價比如何,有否升值空間,就像掃描二維碼一樣嘀的一下了然于胸。在紹興,一幫人,一番槳聲燈影以后,積習難改地去打探房價,美其名曰為養老準備起來。只不過在那嘀的一下以后,心里掃出來的還是那片咕嘟咕嘟的水聲,咯吱咯吱的搖櫓聲,嘴里醉魚糟燒的酒香,小巷里煎臭豆腐的熱氣和不用查看天氣預報的好空氣。這個性價比和升值空間要怎么算,就有點難。所以,既然青蔥歲月遠飄,安閑的晚年又未到,姑且就讓我身在上海,心老水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