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鴨蛋的小雪

國慶期間，學校放長假，每天自然少不了來探訪的學生，小雪如期出現在我家。滿臉的朝氣，言語之間流露出自信與自豪。與昔日那個內向而又叛逆的少女大相徑庭。

3年前，我擔任初三語文學科的教學工作，隨著復習內容的增多，我和學生都是緊鑼密鼓。學習中等的小雪，每一次摸底考試的成績都不理想，她很努力，可是數理化的成績依然很低，眼看升學沒有希望，她也漸漸地松懈下來，上課不注意聽講，偷偷地照鏡子，看與教學內容無關的雜志……我幾次旁敲側擊，她非但不改，而且愈演愈烈，我批評的語言也隨之尖刻起來。漸漸地她對我產生了抵觸情緒，上課書本都不拿。大多時候，我視而不見，偶爾譏諷幾句，我對她徹底失望了。

那一天，我在講臺上慷慨激昂地賞析著《岳陽樓記》，教室里靜悄悄的，我得意于自己的滔滔不絕與高超的駕馭能力，驕傲地瞟了一眼講臺下進入情境的學生，突然一個不和諧音符出現了。角落里的小雪正在穿針引線縫制“十字繡”，全神貫注，大模大樣。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這是對我的大不敬，不！簡直是侮辱。我高聲說道：“想不到咱班出現了個繡女……”有學生竊笑，有同學四下張望，小雪的臉一下子紅了。“走錯地方了吧，這不是繡樓，是教室。繡什么呢？是大好河山，還是錦繡前程……”“學達芬奇，繡鴨蛋！”不知哪個調皮鬼插了一句，學生頓時哄堂大笑，小雪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看了一眼那個同學，迅速又低下了頭。我看著低頭的小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一陣鈴聲結束了我的茫然。這個插曲冷卻了我心中的怒火，可是能給小雪帶來什么呢？我無從知道，但決不是升學的希望和努力學習的想法。我突然感到自己很無能，講臺上的我侃侃而談，課下的我對一個厭學的女孩束手無策，作為一名教師我感到慚愧。

“老師，你剛才課堂上，是在說我嗎？”我剛要推門的手，縮了回來，一轉身，小雪就站在面前。她是一路尾隨我來的嗎？我怎么一點也不知道？她是來興師問罪的？真是豈有此理！怒火再次燃起。轉而一想，一定要冷靜，我暗示自己要理智處理這件事，不能再次激化矛盾了。沉默片刻，我說：“怎么了？我沒說你呀！”然后帶著幾分無辜笑了，她也笑了，看得出來她知道我在說謊，可嘴角還是浮現出心底那絲友好。“那你為什么看著我說……”她低著頭，小聲地嘀咕。“好，那我以后，不再看著你說了，快上課去吧。”我順勢拍拍她的肩膀，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悻悻地走了。回到辦公室，我反思這節課的前前后后，為課堂的言語而羞愧，為課后的理智而欣慰。

以后的課堂小雪沒有再繡十字繡，而是努力地聽課，幾天后的教師節，我意外地收到她送給我的胸針，上面附有一張字條：“老師，其實那天，我原本想和你吵一架，就不念了，可是你的一個謊言，讓我覺得你其實挺可愛的，我還有希望……”哦，原來是這樣。我慶幸自己那天的冷靜，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以后的日子盡管她努力地學習，但是效果并不好，接著又開始放棄努力。課堂上我們的目光相遇時，她會有一些不好意思，然后不情愿地拿出書本，象征性地寫點什么，以示對我的尊敬。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她的畫冊，上面有形象逼真的仕女、活潑可愛的卡通人物，還有一些花花草草和我看不懂的圖像。“你為什么不學畫畫，考美術呢？”她沮喪地說：“晚了，沒基礎，自己喜歡，畫著玩兒……”“那你也應該試試呀，我看你比那些美術生畫得都好。”我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她將信將疑地決定試一試，接著我又幫她找輔導老師。經過輔導，她畫畫的成績有了顯著提高，有了信心后，小雪準備報考美術特長生，自從有了下了這個決心，她學習認真了，作業也整潔了。小雪的成績開始穩步上升，中考后，她順利地進入了高中美術班。3年后，她以優異的成績被哈爾濱師范大學錄取，如今已是大三的學生。小雪以后的路還很長，也許會有很多艱辛，但是她人生的舞臺是寬廣的，她所受的高等教育將成為她事業的基石、奮飛的翅膀。

（克東縣第三中學 曹陽）

【評析】

情緒化是施教的大敵，它可使教者喪失了理智，從而與教育智慧絕緣。小雪“對我產生了抵觸情緒”，以至于“愈演愈烈”，對此“我”要負有相當的責任，這是“我”的失職，這與“我”的施教方法不當直接相關，確切地說，這正是“我”的情緒化所促使的結果。課堂上躲在角落里穿針引線縫制“十字繡”的小雪，被“我”和學生奚落、譏笑了一番，“小雪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看了一眼那個同學，迅速又低下了頭”，但她并沒有發作，她忍住了，“我”與她相比又當如何呢？“老師，你剛才課堂上，是在說我嗎？”下課了，尾隨而來，本想跟老師吵架的小雪問道。“我”又是怎樣表現的呢？“怎么了？我沒說你呀！”然后“我”還帶著幾分“無辜”笑了。看看，“我”顯得多么虛偽、多么渺小！而“她也笑了”，非但沒有跟我吵架，“嘴角還是浮現出心底那絲友好”。相形之下，小雪是多么善良、多么寬容！在這個案例中，小雪的轉變，學生似乎是主動者，而教師卻成了被動者；與其說是教師轉變了學生，莫如說是學生轉變了教師，而后教師又促進了學生的轉變。

我們做教師的必須承認，在許多地方，許多時候，我們真不如學生，起碼“我”就不如這名叫“小雪”的女孩大氣。這個故事很好地詮釋了“教學相長”的道理，難道說教師還不該向這樣的學生學習嗎？這也許正是這個案例最有價值的地方吧。（賈書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