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們快走,快走!”小戰士帶著哭腔一邊揮手告別一邊把王守宇一行10人左右的演出人員往船里推。等守宇反應過來,他已經在救生艇上,被浪帶出了十幾米遠。只見小戰士在島上,用比人還粗的大鐵鏈把自己反綁起來,而船上一眨眼的功夫,一個大浪撲過來,他眼前小戰士那張全是淚痕和充滿感激的臉,一下子模糊了……漲潮了。
這是編舞師王守宇的旅行故事:那是他去西沙群島的一個孤島,給僅有的一名守島士兵做慰問演出,“碩大的島上只有他一個人,一待就是3個月,見到我們的時候,他已經失語了,幾乎不怎么講話,我們表演,他就在臺下鼓掌,還有哭。”
S=surface W=王守宇
S:后來再見到過西沙群島上的那名戰士嗎?
W:命運似乎有因有果,不知道為什么,在我的記憶里,那名小戰士的臉特別深刻,多年后,我一直記得他的樣子。有一次我們團去福建演出,在后臺,他抱著他的孩子,一下子出現在我面前!就這樣,我們重逢了。他比以前胖了,氣色好多了。他似乎要把那時在島上沒說完的話一下子和盤托出,拉著我們聊了好久。從島上下來后,他的人生又有了另一番模樣,有了好的家庭和工作。當時他說話時,我一直默不作聲,就默默看著他那張臉,感覺恍若隔世。
S:第一次記憶深刻的旅行是去哪兒?
W:第一次真正有意義的旅行是去云南麗江。那時的麗江已經有商業氣息了。第三天,我徒步去了一個老寨,當時迎面走來的是一個穿著灰色大褂的年輕男子,毫不夸張地講,如果說是在Prada的秀場上見到他,我一點也不會驚訝。近看他的灰色大褂,袖口上精致地縫制著圖騰,褂子垂墜而修身,我當時就想:原來民族風可以這么好看!我一直覺得很可惜,很多民族文化沒能被真正挖掘出來就消失殆盡,很多年后再去那個寨子,已經沒有了。
S:你當時住在那個寨子里了?
W:當然,我住了一個星期,晚上睡覺從不關門。那里的人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當你從都市來的時候,你可能是穿著盔甲,戴著面具。一旦和他們在一起,所有的包袱會神奇地消失。我和他們在一起,聊天、唱歌,一首一句歌詞的歌,可以唱一個多小時,然后一起做手工藝品。當地雖然窮,但過得快樂,自給自足,怡然自得。有一番陶淵明筆下世外桃源的光景。在那里,我找回了孩童時的感覺,單純的愉悅。
S:聽說你還去過西藏的無人區?
W:是,經歷了這一生唯一的一次靈魂脫殼。那一次是為了給薩頂頂拍一首MV,去到一個海拔5000多米的無人區。我們當時費了很大的勁兒把道具拉上去,窄得只能容下一輛車的車道,一路向上開,都沒敢停。上去之后卻別有洞天,見了之前從沒見過的花,長得跟豬一樣!還見到一種之前從沒見過的草,橫著長;更別說奇形怪狀的蟲子了。在離天最近的地方,有自己要被融化進天色里。而似乎你大聲點兒說話,都會打擾到生靈們休息似的。
S:然后靈魂脫殼了?
W:后來,下來的時候,我坐的那輛車竟然壞了!當時一行人都傻了,不過我當時就想,真死在這么美的地方,也沒什么遺憾了。從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我們一路往下推,后來推到一個地勢稍平的地方,大伙兒都快癱了,又餓又累,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我靠著已經臟得不行的車胎,神智恍惚,生命中的一幕幕全都跳進腦子里,孩童時期完全記不起的東西竟如同放電影一般,全出現了。整個人的魂兒,好像就在空中飄著,看著整片被夕陽染紅的天和山。
然后一陣鈴鐺聲驚醒了我,夕陽的光輝里,出現了一個牽著驢的老漢。他真的就像一個天使一樣,出現在我們面前。驢身上馱的全是吃的,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給他,抓起一個面包就往嘴里塞,現在想想,那面包估計已經過期了,是酸的,特別難吃。但當時,連面包屑和包裝紙上的油都舔得一干二凈。驢背上有一盞燈,特別打眼。老漢說這是一個小喇嘛的奶奶親手做的,連燈座上的四個底珠都是一個個打磨出來的。我非常喜歡,老漢看我給他那么多錢,就把它送給了我。現在,我還舍不得插電用,而是把它供在家里。
后來老漢把驢系在車前,拉著我們走,他坐在副駕,時不時探出窗用鞭子抽它。然后就下山了。
S:那次旅行帶給你很多吧?
W:當然。再次面對生命時,會充滿感激,更平和了。
S:旅行對你來說,是什么?
W:是一種回歸,一種循環。在旅途中,與人溝通后,發現自己的不足。回來后,慢慢地看書、學習和沉淀。然后再踏上旅途,再去發現和探索,就是這樣一種循環。
S:如果去一個孤島,只允許你帶一樣東西,會帶什么?
W:種子,能種出糧食,還能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