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運臨頭
郭兵坐在辦公桌前,臉色蒼白,呼吸困難。同事小高經過時,關切地問:“不舒服嗎?”
“沒事,肚子痛而已。”郭兵一邊回答,一邊迅速關掉電腦上的彩票兌獎網頁,裝模作樣捂著肚子疾步進了洗手間。
關上門,郭兵坐在馬桶上,用顫抖的手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半,他張開左手,里面躺著一張彩票。剛才在辦公室他已經核對了無數次,上面所有的數字都與開獎結果符合,沒錯,他中了大獎!
這份意外的驚喜來得太突然了,使郭兵興奮得不知所措。他把彩票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衣服口袋里,丟掉煙頭走出衛生間,也不跟老板打聲招呼,就昂首奔出了公司。
去領獎的路上,郭兵拿起手機撥通了女友小倩的號碼。可是,才響了一聲他就立刻掛了,他想:小倩應該不知道中獎的事吧?
玩彩票一直是郭兵和小倩從不放棄的一個愛好,或者說一直是他倆渴望擺脫困境、結束漂泊生活的一份寄托。郭兵把兩人的生日和年齡編成一組投注號碼,固定不變,每期必買,誰有空誰去,已經堅持好幾個月了。
郭兵和小倩曾不止一次幻想過中獎后的情景。郭兵說:“如果我們中了頭獎,獎金就用來買房,上海一棟,老家一棟。還要買一輛轎車讓你開,讓你過上闊太太的生活……”女友比較務實,搖搖頭說:“你也太貪心了吧?就中個二等獎好了,然后我們就結婚,回你老家去,建幾間樓房,你去做點小生意,我在家相夫教子……”每次講到高興處,兩人都互相擁抱傻笑起來。
現在,幸運之神降臨到了郭兵頭上,可他卻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將中獎的事告訴小倩。最近幾天她都挺忙,根本沒問過買彩票的事。
郭兵的大腦像一臺程序錯亂的機器胡亂地轉動著,他想了很多。
九十萬,在這樣一個大都市里,買了房不可能買車,買了車就不可能再買房;而在老家,這筆錢足以讓郭兵風光一時。郭兵想到了出門打工時四處借路費的尷尬,想到了在村里受人嘲笑的日子,甚至想到了高中時他一直暗戀的女孩,她現在一定還沒有對象吧……
所有的一切,郭兵覺得都有機會挽回,因為他已經今非昔比了。但是,如果這九十萬將除以二……
后來,郭兵獨自把獎金領了回來,沒有通知小倩。
艱難抉擇
傍晚,他揣著“沉甸甸”的銀行卡和取出的一部分現金,回到了他和小倩租的那間只有二十平方米的出租屋。推開門,小倩已經下班回家了。郭兵沒有看她,低聲問:“還沒做飯?”小倩說:“剛下班,太晚了,菜市場關門了,我們出去吃吧。”說著,她從床底下拉出那只黑皮箱,開始整理衣物,甕聲甕氣地說,“明天我要出差,這次時間久一點。”
郭兵知道,小倩很煩出差,每次出差,她都會在半夜里打電話回來,沒有郭兵在身邊,她睡不著。
在樓下的小食店里,郭兵破天荒地點了很多菜,小倩驚訝地望著他。他解釋說:“你每次出差都吃不好,多給你補補。”小倩挺感動的,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住了郭兵的手。
正吃著,小倩突然問:“買了嗎?彩票。”郭兵的手有點發抖,幾次都沒有夾住碗里的菜,他索性放下筷子:“沒有,忘了。我以為你買了……”
所幸小倩并沒太在意,嘆了口氣說:“算了,其實那組號碼早就該換了,不能守株待兔。”
晚上睡覺前,小倩一直絮絮叨叨地在郭兵耳旁說話,每次出差她都放心不下:“你要記得每天吃早飯,晚上要洗腳,別一回家就往床上爬……還有那輛自行車該換了,剎車都沒有……”
聽著這些話,郭兵的眼睛濕潤了,好幾次想開口說中獎的事情,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第二天郭兵醒來時,小倩已經走了。郭兵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草草地將它們塞進三年前從家鄉出來時買的那個舊牛仔包。臨出門時,他將十萬元錢拿出來,好不容易才塞進床頭柜上的那個存錢盒里。
這個用紙箱做成的存錢盒是小倩提議做的,郭兵用了兩卷透明膠才把八個紙箱面都封了起來,僅留下一條磚頭大小的縫,好往里塞錢,只為湊錢買臺手提電腦。他們現在用的臺式已經茍延殘喘五個年頭了,一開機就像拖拉機一樣響。
因為這,郭兵戒煙了,每次犯煙癮的時候,就往盒子里塞進十元錢;因為這,小倩不吃水果了,每次嘴饞的時候,她就往盒子里塞進幾元錢。盒子已經放了一年多,至今沒開過。兩人約定,今年小倩生日的時候正式拆箱。現在離生日還有三個多月,郭兵卻不愿等了!
悄然離去
郭兵背上牛仔包,關上房門。轉身看見房東,他想了想,叫住房東,交給他三千塊錢,說:“這是我們半年的房租,提前給你,省得每月交,麻煩。”然后他大步下樓,在跨出樓梯口的那一瞬間,突然流出了壓抑很久的眼淚。
郭兵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一回去就買了一部嶄新的手機,換了一張卡。在家鄉的小鎮,郭兵花了二十多萬買了一套房,花了五萬多塊錢買了一輛車,連走路都比以前聲音響了。
郭兵發財的消息很快家喻戶曉,上門來提親的媒婆簡直要踏破門檻。漂亮姑娘有的是,隨便他挑,可郭兵一個都沒挑中。
一個月后,郭兵的初戀找來了,和她見面后,郭兵卻找不回當年的感覺了。初戀既想保持當年的清高,又想急急地打探他存款上的數字,這讓他大倒胃口。當天晚上,郭兵的心第一次空落落的。
來找郭兵合伙做生意的人很多,但他不愿意,他死死揣著剩下的錢,不敢冒險。身邊的親友說話是恭敬了,媒婆也繼續上門說親,可是,他終究是不快樂的。
三個月后,郭兵終于忍不住想打個電話找女友——小倩她怎么樣了?她一定很傷心吧?拿起手機,郭兵摁下那串最熟悉的號碼,撥鍵,電話里傳出一個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郭兵的心臟一痛,頃刻間仿佛也停了機!
再也不能回去
第二天,郭兵搭上了飛往上海的班機。
一下飛機,郭兵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曾經屬于他們的那個小窩。推開房門,郭兵發現屋子里的一切和當初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只是所有家具都落了一層薄薄的塵土。存錢盒還放在床頭柜上,沒有絲毫動過的痕跡。
房東看見門開著,站在門口問:“回來啦?幾個月都沒看見你倆了,到哪旅游去了?咦,你老婆呢?”幾句話,把郭兵問懵了。
房東剛走,郭兵就打電話去小倩的公司:“我找林小倩。”對方說:“辭職了,三個月前就走了。”
郭兵腦袋一炸,道:“啊?什么時候的事?七月二十號她還出差啊!”那邊說:“不可能,她是十九號走的,還是我幫她辦的離職手續。”說完,那頭掛了電話。
郭兵等了一周,找了一周,徹底絕望了。他決定再等三天,三天后是小倩的生日,他要在這間小屋里獨自為她過完生日,然后永遠離開這里。
第三天,郭兵訂了一個特大的蛋糕,為小倩點上了七彩蠟燭,然后呆呆地看著燭光發呆……
突然,房門“嘎吱”一聲開了,郭兵猛然回頭,小倩正站在門口,手里拖著那只黑色的皮箱,淚眼汪汪地看著郭兵。郭兵站起身沖過去,兩人迅速抱在一起……
郭兵說:“我對不起你!”小倩捂住郭兵的嘴:“不!是我對不起你!”
郭兵說:“我太自私了!”小倩流著淚說:“不,自私的是我!”
郭兵捧著小倩的臉,愧疚地說:“你先聽我講……”說著,他回頭取過存錢盒,當著小倩的面拆開了它。
當盒子被剪開的時候,兩個人都驚呆了——里面除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錢之外,還有兩捆一樣厚度的百元面額的鈔票!
“兩捆?”他倆同時叫道。
“那天,你也買了彩票?”小倩瞪大雙眼問道。
“那天,你也買了彩票?”郭兵也瞪大了雙眼。
兩天后,郭兵和小倩找房東退了房,再次分開了。他們始終沒有在一起,而是回了各自的家鄉。當他倆準備回來時,心想只要自己肯懺悔,一切還是能回到從前。可是當他們知道對方的秘密后,頓時感覺自己被人背叛了,他們無法接受,同時覺得愛情再也不完美了。
人就是這樣,能輕易原諒自己犯下的錯,卻不肯原諒別人所犯下的錯。
編輯/孫小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