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這個東西是最不能預習的,常聽到有人說已經做好戀愛的準備,我總在懷疑,他們說的到底是戀愛還是一夜情。
嚴蕊是南宋時期不可多得的美女兼才女。她出身書香門第,無奈家道敗落,不得已淪為臺州營妓,色藝四方聞名。
她的出身和素養保證了她的心志高潔,不肯放縱自流。除去那些不得已的應酬,她一直堅持做一汪凈水中的浮萍,始終保守自己的感情,直到遇上臺州知府唐仲友?!暗朗抢婊ú皇?。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如夢令》)那日,唐仲友舉杯暢飲,看紅白桃花妖嬈芬芳,便讓嚴蕊命題作文。嚴蕊著筆空靈飄逸,她鐘情于唐仲友溫情之外的儀表堂堂,鐘情于他舉手投足間的文人氣質,詞中略有嬌羞的躲閃。
據說,寫完詞的嚴蕊襲一身羅紗,妙曼流轉,撫箏而歌,儼然出塵的仙子。在場的男人沒一個不失魂丟魄。這就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的狀態和一群男屌絲的狀態。戀愛中的女人,尤其是初嘗愛情的女人,舉手投足間都透著青蘋果的味道,清新干脆而堅定,很少猶疑。
唐仲友也是失魂丟魄中的一個,只是他做官時間比較長,習慣于假裝。在喜歡的人面前假裝是特別令人生厭的毛病,這直接導致了多半人的初戀只是初戀,而沒有成為初婚。唐仲友此時的狀態是淡定而矯情的,他頗有官樣地與嚴蕊交流,居然還賜予嚴蕊兩匹縑帛,算是重賞了。
令人擔心的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男人的謹慎做派更讓女人覺得其不入俗流并且可以托付終身。而這就是多半女人的初戀,只是因為一時口味錯覺,愛上了—個與眾不同的呆瓜。
等到七夕,唐仲友設宴誠邀嚴蕊出席,這讓她按捺不住興奮之情,似乎這男人要表白感情,似乎脫籍從良指日可待。不想,男人只是要她招待自己的好友謝元卿。謝元卿見嚴蕊“溫玉凝膚,烏發云簪,明目皓齒”,請嚴蕊以“七夕為題,以謝為韻,賦一小詞”。嚴蕊索性填了一首《鵲橋仙》:“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謝。穿針人在合歡樓,正月露、玉盤高瀉。蛛忙鵲懶,耕慵織倦,空做古今佳話。人間剛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p>
謝元卿大喜,道:“我輩何幸,不知能親沾芳澤否?”不想唐仲友順水推舟,笑道:“嚴小姐妙人,豈有不愛慕你這樣的佳客?有我做主,今夜,嚴小姐即同你做伴去吧!”這是我聽說過的女人最悲慘的初戀,之后發生的也是史上最絕望的枕席之歡。
在《二刻拍案驚奇》中,還記述了之后發生的事件。因學術所持不合,朱熹作為巡查官連上六疏彈劾唐仲友,其中論及唐仲友與嚴蕊風化之罪。唐仲友只是一時丟了官,嚴蕊卻遭了牢獄之災,屢經嚴刑拷打,卻始終不肯招供半句,擔心連累“初戀”。直到朱熹改官,岳霖任提點刑獄司,才讓她將心事作詞相訴:“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浠ㄩ_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眹廊锸鼙M酷刑,感天動地,最終被無罪釋放。而令我不快的是,期間唐仲友從未營救探望,只是忙于找尋另一個仕途的入口。
這大概就是多數“初戀”的真相吧——你愛上了一個與你無關的人,他與你堅守的偉大愛情沒有絲毫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