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從室內走到院子里,人還羞怯著,熱烈高亢的太陽早已撲過來。身子還沒被陽光裹住,鼻子就搶先一步興奮,指揮眼睛閉上,命令鼻孔朝天,唆使嘴巴大張:阿—嚏——!連續幾個大阿嚏,爽。后來朋友跟我講:你這是陽光過敏癥。我暗笑:這廝,又不知哪里攢來的詞來忽悠我。然而暗暗觀察,確有人對陽光毫無反應,也確有人如我這般一見陽光就嘴巴大張攪動空氣。
坐回電腦前,老老實實Google,居然在“科學美國網”上找到一篇小文,那作者寫道:人群中有大約10%到35%的人,從比較黑的地方走到陽光里都會打噴嚏,這種噴嚏是光引發的,所以叫“光噴嚏反射”。讀到這里,一陣興奮:看來有這毛病的不是我一個人。瞬時,心里多了一種脫離異端找到組織的歸屬感。
后來看雜書,沒想到亞里士多德早就注意到這個現象,他猜想:可能是陽光的熱量提高了鼻腔里的溫度,從而誘使了噴嚏。幾千年后,后輩弗朗西斯·培根提出不同看法。他自己做了實驗,發現如果人閉著眼睛走到陽光里,打噴嚏的幾率就會大大降低,所以亞里士多德說得不對。培根說:打噴嚏可能是陽光刺激了眼睛,眼睛流淚,淚水從鼻淚管流到鼻腔里,鼻腔受到刺激,這才開始打噴嚏。
我雖是文科酸秀才,但暗暗覺得培根此說似乎也不靠譜。后來理科好友替我查書,才磕磕絆絆略知二三:現代神經科學認為,正常情況下噴嚏通常是鼻腔受到刺激引發的。三叉神經感受鼻腔的刺激,將信號傳遞到大腦,大腦發出打噴嚏的信號。這樣看來,培根的“潮濕理論”同樣扯淡。然而對于光引發的噴嚏,仍然說法不一,目前最為人接受的一種說法是:控制頭面部感覺和運動的神經與視覺神經有可能存在交叉反應,當強光突然進入視網膜后,瞳孔快速收縮,一些神經信號可能錯誤地傳到三叉神經,大腦因此發出錯誤的噴嚏指令。看來,神經也有串線短路的時候。遺傳學研究還發現,光噴嚏反射具有遺傳傾向,假若父母中有一人屬于這種體質,那么半數以上子女會繼承這種體質。
以上是科學松鼠會式的說法,民間草根的說法是:打噴嚏代表有人在思念你。我所在的小城更是給出這樣的解釋:打一下噴嚏,有人想你呢;打兩下噴嚏,有人罵你呢;打三下噴嚏……醫院在召喚你!哈哈。各地說法不一,但將生理反應跟心理狀態扯上聯系,倒也別有情趣。
走筆至此,好友忽然MSN抖動,發來新材料,說打噴嚏還跟性高潮有關。當時我就震驚了!趕緊細細詢問,咨詢結果是:這是印度某性學大師的言論,說高潮就好像噴嚏,都很爽。另有歐美著名醫師說,噴嚏離死亡最近,好像假死,高潮也是如此。猛然記起當初戀愛時,腆著臉跟外文系女友一起上法語課,那老師說到法語里的小死一詞(petit mort),就有性高潮的意思。臺下眾女生,登時給鬧個大紅臉。
藏傳佛教認為,明光會以粗略的形式出現,比如打呵欠、打噴嚏、進入睡眠或性高潮的時刻。這個術語“明光”大概就是一種欲生欲死的感覺吧——眼前一片白光,靈魂飛升在半空,不知所在,不知何往,心內一片歡喜。我大俗人一個,到不了這么高的境界,只記得老上海百樂門情歌里有一首講打噴嚏的,很有趣:
“我并沒有重感冒/也不是白雪公主老友記/為什么一天到晚打噴嚏/這事情太稀奇/難道有誰惦記我/在那里連名帶姓把我提/所以我一天到晚打噴嚏/打一個不停歇/上個星期有一位小李小李/跪下了他的雙膝/他一定要我同意允許他成連理/還有一位就是那小紀小紀/也對我提出威脅非要我愛情專一/要和他在一起/一定就是他們倆/在那里連名帶姓把我提/所以我一天到晚打噴嚏/打一個不停息……”
最后,說一個《笑林廣記》里的小段子,大家一起樂呵一下。一鄉人自城中歸,謂其妻曰:“我在城中打了無數噴嚏”妻曰:“皆我在家想你之故。”他日挑糞過危橋,復連打數噴嚏,幾乎失足。乃罵曰:“騷花娘,就是思量我,也須看什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