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埠往事：溫故1904

誰還記得，一百年前的濟南，

這個自古封閉自守、重儒輕商、

受傳統政治文化影響巨大的內陸城市，

是個什么樣子？

這里一度沒有花園洋房，

沒有中西結合的現代醫院、學校，沒有系統自成的街道、交通，

只有春耕夏種、循規蹈矩的市民……

然而，這座被稱為最遵循儒家中庸之道的城市，

卻在1904年自開商埠以后，

一躍而成了領導全國城市發展與改革的中心。

為什么是濟南？

一百年后，許多專家學者造訪珍珠泉大院，

這座曾經的巡撫衙門，試圖尋根溯源。

這里曾是晚清山東的政治心臟，

丁寶楨、袁世凱、周馥、楊士驤……

一代又一代巡撫，在這里秉燭沉思。

手握重權的他們，當時是如何辨識時勢，又懷何等胸襟，

將山東置于那場被世界所矚目的變革當中，

從而為中國近代城市現代化變革樹立了一個成功的典范？

讓我們再一次沉入一百年前的那一段歷史，

在往事中尋找答案。

袁世凱：

入主維穩，攘外安內

人生經歷中有許多巧合事。誰能料想1899年12月6日，曾于兒時在濟南居住過兩年的袁世凱，再次回到這個給他留下童年記憶的地方，被清廷任命為署理山東巡撫。

濟南是袁世凱嗣父任職的地方。兒時隨父居住于斯的袁世凱，對濟南的歷史文化和大好河山都懷有美好的印象。不過，三十年后的山東卻儼然變了一番模樣。

這年，齊魯大地形勢非常復雜：德國強占膠州灣、英國強占威海衛，西方傳教士隨著侵略者的步伐進入山東腹地。民教沖突加劇，義和拳風起云涌。僅1897年至1899年短短兩年間，清廷連換四任山東巡撫，卻不能阻止愈演愈烈的內憂外患。

此時，在天津小站練兵四年的袁世凱率兵而來，接任山東巡撫，負責入主維穩，攘外安內。這一年，袁世凱40歲。從演練新軍到巡撫一方，他終于在不惑之年有機會將自己的一系列改革計劃付諸實踐。

到任后的袁世凱，首先用其強硬的高壓政策，依靠其新軍，殘酷地鎮壓了義和團。穩定的局勢和逐漸建立起來的政聲，為其在濟南施行一系列現代化措施奠定了基礎；而后，他首開山東新政，在濟南先后創辦了銅元局、課吏館、校士館、商務總會、山東大學堂，創辦巡警等。這些舉措為推動濟南城市的進一步現代化，開了個很好的頭。

不久后，袁世凱調任直隸總督，暫時中止了濟南新政的推行。但也正是他在山東開的這個好頭，大大影響了后來者，以后的歷任巡撫都繼承發展了他開辟的事業。

周馥：

相維相制，觀摩受益

袁世凱的后任是周馥。1902年，當袁世凱讓諸生出身的周馥接替他擔任山東巡撫之時，他已經宣布了其改革方案——要使濟南實現現代化。

65歲的周馥剛加兵部尚書銜，因與外國侵略者交涉撤銷天津都統衙門、歸還津渝鐵路等事件未了，所以延至七月初才抵達濟南接巡撫印。剛到濟南的他快馬加鞭地實施了袁世凱的改革方案：用股份制的辦法創辦博山琉璃公司；將山東大學堂分為高等學堂和師范學堂；倡辦實業學堂、女學，設立小學；創辦了濟南最早的一份報紙——《濟南匯報》等等。

彼時清政府的新政運動已經在全國風生水起，各地先后成立了一些相關團體。周馥是一位洋務派的積極擁護者和倡導者。1902年12月，心懷對新政的實踐理想，他先察看小清河，然后坐著小船從小清河到了羊角溝，來到了約開口岸煙臺；其后，他向德國殖民者提出了訪問膠州租借地的要求，前往青島，要“親眼看一看當地的境況”。

青島本來只是幾個不大的漁村。1898年德國殖民軍登陸青島，立志要把這個只有兩萬人口的漁村，打造成“海外殖民地的樣板城市”。他們調集了當時德國一流的城市規劃專家和建筑設計師來到青島，按照19世紀末歐洲最先進的城市規劃理念，實地勘察設計，形成了青島的城建規劃。

盡管當時青島的建設才剛剛起步，中外商人也不多，買賣亦不暢旺，但德國人在青島的建設和發展規劃，已然控制了山東的經濟命脈，這讓周馥感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和壓力。

他在隨后向朝廷的報告中，一方面流露了對德國人建設青島宏偉規劃的欽佩之情，另一方面提出了與德國人“相維相制”和“觀摩受益”的政策。他拋棄了很多官員以往盲目排外的思想和行為，希望用理性競爭的精神來推動中國的現代化的思想，以及有理有據地阻止德國勢力借助鐵路向山東內地擴張。

當時，朝野很多有識之士鑒于外患日熾、國難日深的現實，呼吁自主開放口岸，以此挽回利權。加之自直隸秦皇島、湖南岳州、福建三都澳等處口岸商埠的開設已有時日，經驗教訓可為濟南開埠所汲取。審時度勢后，周馥在 1904 年初，又與署理閩浙總督李興銳、江蘇巡撫恩壽、湖南巡撫趙爾巽、直隸總督袁世凱、兩江總督魏光燾等人聯系，請他們將秦皇島、岳州、吳淞、三都澳等處自開商埠的一切章程速速抄寄，以便在討論和擬定濟南商埠章程時參考。

周馥根據這些制定了他的計劃。在他于1904 年離任的時候，這些改革計劃所帶來的最初的發展動力，使濟南成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城市：一個由中國人控制的城市發展計劃的中心。

而這一年，膠濟鐵路通車了。這個“鋼鐵怪物”，無論是被民眾強烈反抗，還是讓人“眼界大開”，總之，汽笛長鳴之處，沿途市鎮都不再是以前的樣子。

聯手開埠：

開啟城市現代化大幕

1904年5月1日，就在膠濟鐵路通車前的一個月，身為北洋大臣的袁世凱會同周馥，聯銜向朝廷呈交了經過一年密謀策劃、剛剛定稿的《直隸總督袁世凱等為添開濟南濰縣及周村商埠事奏折》，要求將濟南、周村、濰縣自開為通商口岸。

奏文稱：“查得山東沿海通商口岸，向只煙臺一處，自光緒二十四年德國議租膠澳以后，青島建筑碼頭，興造鐵路，現已通至濟南省城，轉瞬開辦津鎮鐵路，將與膠濟之路相接。濟南本為黃河小清河碼頭，現在又為兩路樞紐，地勢扼要，商貨轉輸較為便利。亟應援照直隸秦王（皇）島、福建三都澳、湖南岳州府開埠成案，在于濟南城外自開通商口岸，以期中外咸受利益”。同時，“擬將濰縣、周村一并開作商埠，作為濟南分關，更于商情稱便”。

未曾想，清廷辦事效率很高。奏折呈請僅三天，光緒皇帝便予以批復：“外務部議奏，欽此。”5月6日，外務部“議復奉旨允準”，并于5月19日“抄錄通行”，周知天下。

由此，濟南“自開商埠”，由一紙文書變為了現實。

緊接著，專管商埠事務的濟南商埠總局隨即成立。1905年，持續關注濟南發展的袁世凱開始著手為濟南開埠籌集經費，并擬定了《濟南城外商埠開辦章程》《續訂濟南城外自開商埠章程》。這兩個章程，加之山東當局和濟南商埠總局先后制定頒布的《濟南商埠租建章程》《濟南商埠買地章程》《濟南商埠巡警章程》，將濟南商埠的規模、性質、建設和管理辦法，以及開辦步驟和發展方向等事宜，以行政法的形式規定了下來。

章程在擬定過程中，既借鑒了其他商埠的成制，也充分照顧到了山東的具體形勢和條件。各項章程蘊含著主權自操的民族獨立精神，并且規劃詳密、組織完備，在當時閃現著鮮明的近代文明色彩。

一年后，即1906年1月10日，濟南正式舉行了盛大的開埠典禮。典禮由新任山東巡撫楊士驤蒞臨主持，包括七十位外國客人在內的兩百多位來賓出席了慶典。大家在這一歷史性的時刻，齊集商埠內，相互拱手抱拳，共賀這一開天辟地的盛事。

從那以后，商埠陸續引入了西方的新商品、新技術、新觀念及新制度。古城與商埠和諧共處，使東西文化交融，內外交流增多，居民趨新思變，經濟貿易繁榮發展。而濟南這座千百年來未見生機的城市，打破了長期以來的舊格局，由過去相對單一的政治文化中心，逐步發展為政治、經濟、文化功能多元的現代城市，奠定了以后城市發展的基礎。

溫習往事，在清末濟南城市發展的初級階段，袁世凱、周馥以及繼任的幾任官員紛紛做出了前赴后繼的卓越功勛。濟南城市逐步走向現代化，他們功不可沒。而正是這些為了城市新時代的到來扮演開局角色的人，在迷惘中篳路藍縷、披荊斬棘，探索出一條泥濘之路，才啟迪了更多的后來者，將城市發展引向更廣闊的天地。

（感謝濟南市檔案局<館>對本專題的大力支持。除注明外，本專題所有圖片均由濟南市檔案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