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貿易的夸大其詞會誘發貿易保護主義。
全世界固定資產投資的90%仍是發生在各國國內的。
我們還遠不能說資本已實現了全球的自由流動,即便我們正身處于一個金融過熱的時代。
與金融流動的相對國際化相比,非營利性的資產流動則相去甚遠。
盡管有很多衡量全球化的方法,我認為最簡單也是最直觀的方法是:分別統計國內的和跨國的流動量和活動量,然后算出跨國的那部分占總數的百分比。試想,用這類方法可以計算跨國的信息流動、人員流動、商品流動、直接投資及其他類型的資本投資,那么此法就可以幫助我們掌握各種市場的跨國一體化程度了。
研究全球化應該從國際郵政和電話業著手,因為這兩種通信方式直接導致了150年前世界上首次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國際組織——萬國郵政聯盟和國際電信聯盟。你認為全球通過郵遞形式寄送的信件有百分之多少是跨越國境的?答案是1%。當然,這是我們所謂的“蝸牛郵件”,而最近150年,通信領域最大的進步在于通信的電子化。那么全球打電話的通話時長中又有百分之多少是國際長途呢?20%?30%?答案是不到2%。在當今高科技、網絡化的世界,我們打電話的對象仍然局限在自己國內的人群。
這還只是普通的老式電話服務。誠然,多數情況下,互聯網通信是跨越國界的。但不盡然,你或許不敢相信,2006~2008年,據估計,只有17%~18%的網絡通信是跨越國界的。此外,價格低廉的高帶寬連接讓很多公司都選擇將信息技術服務轉移到境外,比如印度。盡管如此,跨國的通信量仍然低于目標市場的20%,到2020年目標市場的規模很可能將擴大2倍。
要得到跨境傳播方面的綜合數據更是難上加難。好萊塢的統治地位不可撼動,但好像外國電影的票房僅占全球票房收入的一半,這似乎也十分異常。再看看其他方面,比如雜志,即使是舉世聞名的國際新聞雜志,比如《時代周刊》,其海外讀者群也只占全部的20%。
新聞報道方面有一些更加系統化的數據。據一項調查顯示,美國21%的新聞報道是國際新聞,其中11%涉及美國外交(包括美國卷入國際沖突,或者外交事務),另外10%是關于其他國家的新聞,與美國無關。在歐洲,大約38%的新聞報道是國際新聞,但其中幾乎一半都是關于歐洲各國的新聞。那么外國新聞的來源是哪里呢?30個國家的統計顯示,幾乎每個國家都只有5%的新聞取自國外,這使得從事這項研究的人提出“商品仍然比思想傳播得更遠”的觀點。
科技信息領域有著類似的情況。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成員國的專利占全世界專利數量的95%,但在這些國家的專利中,外資專利也僅占專利總量的15%,而通過國際合作研發出的專利僅有15%的一半。
誠然,上述例子都是信息流動方面的。那么人員的跨境活動呢?我們先從人員的長期活動說起,在紛繁的移民活動中,第一代移民的數量僅占全世界人口總數的3%。中長期活動方面,可以說留學生頗具流動性,實際上,海外留學生僅占全世界大學生總數的2%。如果我們把人類所有的跨國活動統統加起來,據估計世界上有90%的人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他們的祖國。所謂的“世界2.0”竟是這樣嗎?
盡管如此,你可能會說最重要的是商品和貨幣的流通,所以世界上各個經濟體之間的一體化水平已經登峰造極。畢竟,關于全球化的辯論焦點不在于外國新聞報道,也不關乎留學生的多少;其焦點在于各大企業關閉國內的工廠和客服中心,轉向海外投資或將企業活動外包出去。特別是在近200年,貿易加速增長,商品市場的一體化近乎完成。以托馬斯·弗里德曼為代表的支持全球化的一派和激進的反全球化一派都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
但事實并不盡然。所謂“貿易密集度”指從一國出口至另一國的產品和服務占本國國內生產總值的百分比。2008年,貿易密集度為29%,達到了歷史最高點,2009年降至23%,貿易密集度的下降也顯示出貿易自身的脆弱性。你或許認為,這些數字比之前列舉的信息流動、人員流動的例子更能說明全球化的發展程度,但是這也扭曲和膨脹了貿易的事實。
這一點我要詳細說明:
以蘋果公司的iPod播放器為例。蘋果的iPod雖然被印上了“中國制造”,但中國僅僅對東亞等地生產的400多個零件進行最終的組裝,中國從中僅能得到幾美元的勞工費,蘋果iPod播放器售價299美元,中國獲得的費用僅為其售價的1%~2%。據估計,每臺iPod的利潤為163美元,這些利潤都進了美國公司和工人的腰包,蘋果總部就要拿走其中的一半。但是,在美國每出售一臺這樣的iPod播放器,就會產生150美元對中國的貿易逆差。加之實際上所有的零件都被運往國外2次以上,那么官方統計出的貿易逆差將會是150美元的好幾倍。
這樣歪曲事實、夸大其詞,必須使官方貿易數據反映出附加價值而不是貿易收益,這才是重中之重。這并非我一家之言,世界貿易組織總干事帕斯卡爾·拉米也強調貿易數據要真實可信。在最近一次的談話中,拉米對我說,如果不對貿易數據統計加以糾正,我們將對迅猛增長的貿易心存幻覺,實際上價值鏈已經被各國國界切割得支離破碎。對貿易的夸大其詞會誘發貿易保護主義,這與我們所統計出的貿易數據的增長反其道而行。這也正是拉米所擔心的,我深有同感。
除官方數據,我們還有非官方的統計。據學術界估計,外國成分占到中國總出口的50%,而全世界的出口中也有25%~30%的外國成分。雖然拉米認為這樣的估計值偏低,有可能比實際低了5~10個百分點,但這種非官方統計比那些所謂專家給出的數字要真實得多。據學術界分析,全球出口僅占世界國內生產總值的20%。這雖說仍是一個很大的比例,但遠比我們所預期的90%(出口占世界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低得多。90%是不假思索就妄下定論的結果,完全沒有考慮國家界限和國家距離的重要性。
如果你還心存疑惑,那就看一看那些研究貿易問題的經濟學家,他們終日研究貿易流動,但他們關注的絕不是日益增長的貿易量,而是試圖解釋為什么實際的貿易水平會比我們在簡單的理論模型中所預期的低很多。
我們暫且將目光從貿易轉向投資,來看一看全球的投資流動,其情況驚人般如出一轍。經濟學家把對外直接投資定義為,一國的投資者將資本用于他國的生產或經營,并掌握一定經營控制權的投資行為。2009年,對外直接投資僅占全部固定資產投資的9%——即經濟學家所指的“固定資本投資總額”。誠然,對外直接投資的投資流量也有波動,在2007年達到最高點,占到了固定資產投資的16%,但在過去10年,其平均值約為10%。這就表明,全世界固定資產投資的90%仍是發生在各國國內的。
原始數據顯示,其他方面的跨境資本流動比對外直接投資略高,但其本質并無二致。投資基金僅把風險投資的15%~20%投向海外市場,外國投資者僅僅擁有全球股市投資的20%,跨境的銀行儲蓄和國債分別占全球儲蓄和政府債務的25%和35%。這些還只是金融危機之前的數據,我們還遠不能說資本已實現了全球的自由流動,即便我們正身處于一個金融過熱的時代。
與金融流動的相對國際化相比,非營利性的資產流動則相去甚遠。私人慈善捐助中,跨國捐助僅占捐助總量的不到10%,甚至僅有5%。雖然那些具有全球視野的億萬富翁們似乎都在變身慈善家,宣稱要改變這一現狀。仁愛先及親友,然則推而廣之。慈善與商業和金融業相比更是要從國內開始。
(摘自中信出版社《下一波世界趨勢》作者:[美]潘卡吉·蓋馬沃特 譯者:王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