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網上猜測葉海燕因海南舉牌而在廣西被迫害一事,在葉海燕居住的樓下,有個賣皮包的老板告訴《南風窗》記者,“網友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中國怎么就只出一個莫言?”
6月12日早,在博白縣拘留所呆了13天后,葉海燕出來了。迎接她的,有遠道而來的志愿者、律師,共10多個人。志愿者給她敬獻鮮花后,豎起大拇指,“你是我們心目中的大英雄!”掌聲響起來。
樓下,是另一番場景:當地居民拉起了“大雞婆葉海燕喪盡天良,砍傷我們,賠我損失!”、“葉海燕滾出博白,還我博白安寧!”的橫幅……相伴隨的,還有此起彼伏的“大雞婆,滾出博白”的聲聲吶喊。
聽到吶喊,有志愿者從樓上的窗戶探出頭去,并對樓下喊話的居民豎起中指并左右搖晃。這時,樓下的聲音越喊越大,志愿者趁機“咔嚓,咔嚓”地拍了幾張照。
葉海燕和她男友凌浩波(化名),則忙著在兩臺電腦上發微博,向外“求救”。
當時,《南風窗》記者就在屋內,葉海燕接到一些記者的來電后,對著話筒大聲說,“你應該想著怎么救我們,而不是采訪!”掛電話后,葉海燕對屋內的志愿者和律師說,“我在博白出事,他們政法委書記位置都坐不穩。”一邊發微博,她一邊自言自語,“有這么多網友支持我,他們還敢這樣!”這時,有個男志愿者跑過來說,“燕姐,你就是當年的劉曉慶,天下所有男人都想上你,連女人都想上你!”葉海燕聽聞,哈哈大笑。
樓下的人,只是拉拉橫幅,喊喊口號,并沒上樓。隨后趕來的警察將他們驅散了。
互聯網上,葉海燕“被圍攻”再次掀起論爭狂潮。和案發時一樣,互聯網上很多人,沒耐心去關注事實本身。喧囂后,大家都放過了本應更值得關注的真相。論爭,成了一場急匆匆的站隊。
10多天調查走訪中,《南風窗》記者和葉海燕、葉的親友及當地警方多次接觸。葉海燕被抓前的場景,以及這個“低到塵埃”里的女人的成長點滴,得以逐一呈現—從混在風月場所的“林小雨”,到逐步成長為網絡時代里,被戴上維權、民主和自由光環的“葉老師”、“葉斗士”。
可葉海燕的蛻變在骨子里,終究沒有完成,以至于在5月30日后,她成為了眾人所知的“葉一刀”。
“校長,開房找我,放過小學生!”在海南舉牌抗議校長性侵小學生后,葉海燕回到廣西博白。她居住的出租屋,位于博白縣城所在的博白鎮飲馬江二路46號。這是棟民房,沿樓梯往上走,4樓右側是葉海燕的租住地—兩房一廳:屋內紙箱、衣服等雜物,隨意擺放,很凌亂。屋內廁所門插也已壞掉了,一根筷子充當門插橫穿著鎖住。
有個男志愿者跑過來說,“燕姐,你就是當年的劉曉慶,天下所有男人都想上你,連女人都想上你!”葉海燕聽聞,哈哈大笑。
“算很好了,她這人生活粗放,不大注意。”6月5日,凌浩波把《南風窗》記者迎入屋內后,有些尷尬地笑笑,“這還是我整理后的呢。”現年27歲的凌浩波,湖北人,是葉海燕的男友,比葉小11歲。葉被行政拘留后,他從南京買機票趕來。
“我也是從網上看新聞,才知道她被拘留。”凌說,案發時,葉沒有和他說,詳情也只有她女兒以及會見過她的律師王宇才清楚。
這有悖常理—發生這事,很多人一般會第一時間向親友匯報。事發時,葉在忙著和媒體連線、訴說“有人闖入屋內攻擊我”之類的話。隨后,她上網發微博強調10多個人闖入她屋內。其間,她還忙著錄像。
據博白警方敘述,事情大致這樣:5月30日中午11時30分,有幾個年約60歲的老人找到葉海燕。她們此行是向葉海燕討說法、要賠償。因為她們認為葉將她們老公的照片發到互聯網上,污蔑她們開的旅店是“性交易10元店”。交涉中,彼此引發了爭執,葉海燕后來跑到廚房拿菜刀傷人。這導致覃某(61歲)背部被砍4刀,張某(61歲)左上臂被砍2刀,梁某(57歲)左手被砍1刀。所謂的“10多個人”去找葉海燕的麻煩,主要是一些鄰居去看熱鬧。
經法醫鑒定,張某、梁某、覃某三人為輕微傷。博白警方據此拘留了葉海燕。案情很簡單,警方據此拘留似乎并無不妥。
問題在于,這事剛好發生在葉海燕在海南舉牌之后。
葉海燕被拘留的消息在網絡上傳播后,很多支持者難以接受,認定是警方設圈套構陷。所以,互聯網上,很多人對玉林市博白警方的發言,多有不信。甚至懷疑:有沒有發生過這回事?
這些人可能會失望。據《南風窗》記者調查,發生這事幾乎沒懸念。事發時,除了葉海燕,她的女兒藍麗華(化名)也在現場。
藍麗華14歲,是博白縣某小學學生,她向《南風窗》記者回憶當時情形:5月30日中午11點30分左右,放學回到家,她沒關大門(在相對偏僻縣城,人在家不關門,很正常)。進屋后,她到母親房間玩。這時,聽到門外有人喊“葉海燕,葉海燕”。
她們問她母親“你是不是葉海燕”?葉開門答“是”。這時,幾個婦女進門和她理論。
藍麗華確認,這些人沒帶有刀、棍等任何具有進攻性的工具。
爭論中,藍麗華聽到的內容和警方陳述的差不多,“她們主要說我媽把她們老公的照片發到網上,我媽說,有什么證據,她們就說圖片上面寫著葉海燕的名字”……
女人們在一番臉紅脖子粗的爭論和推搡后,“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女人,用手打了我老媽一下(葉海燕后來證實,沒打到),我老媽就去拿菜刀揮舞著,把她們逼了出去”。說這話時,藍麗華有點自豪地向《南風窗》記者比劃著她媽媽當時拿菜刀揮舞的場景。
不過,當記者問她,“你媽媽到底有沒有傷到人”時,她低下了頭說,“沒有。我媽媽是自衛的。”
后來,從北京趕來的律師王宇在拘留所會見葉海燕時,葉海燕告訴王宇說,“我沒有傷到人,連衣服都沒破,怎么會傷到人?”
王宇告訴《南風窗》記者,這是葉海燕告訴她的,且這些人一共來了10多個人,闖入葉的住地,葉為了保護自己和女兒而進行的是正當防衛,所以博白的處罰是不合法的。
面對律師和網友的質疑,博白警方最終公開了對葉海燕所做的筆錄。結果顯示:葉海燕承認拿刀砍傷人,并描述當時持刀傷人的場景。
需要說明的是,這份筆錄是葉海燕看后簽名的,她也承認“沒有存在刑訊逼供”。
這時,互聯網才開始由當初的一邊倒批評博白警方,轉向了分裂,諸如“‘流氓燕可以流氓于網絡,但不能流氓于法律”等論斷開始出現。互聯網上的分裂與站隊,開始成型。
葉海燕此前通過律師放話給媒體的信息是,“沒傷人”,但筆錄卻承認“傷人”。凌浩波也覺納悶,“她從拘留所出來后,應該有解釋。”
這一次,葉解釋是,“傷了人,但沒警方說縫了多少針那么嚴重。”葉海燕告訴《南風窗》記者說,“只砍到有紅印而已,有的甚至連皮都沒破。”葉海燕強調,她們的衣服都沒被砍破。
葉海燕強調,來的人中有喊著“拿刀砍她”,所以她才搶先去拿菜刀逼她們出去。
另一個被葉海燕認為她舉刀傷人的合理表達是:“當時,我擔心那些上門的人傷害到我女兒,因為有人跑到我女兒的房間。”
葉顯然在為自己的動刀行為找借口。而藍麗華向《南風窗》記者證實,事發時,她并不在自己房間里,而是在媽媽房間—這點,葉海燕也知道。
事實上,藍麗華一開始就見到了那些進屋的老人,那些老人也看到她當時就在她母親的房間里。藍麗華說,“畢竟是大人的事,她們看到我,但沒朝我這跑,也沒傷我。”
在當地采訪時,居民對很多記者和志愿者的到來很奇怪:吃飽了撐的?這不是個很小的事嗎?
至于網上猜測葉海燕因海南舉牌而在廣西被迫害一事,在葉海燕居住的樓下,有個賣皮包的老板告訴《南風窗》記者,“網友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中國怎么就只出一個莫言?”
當初找葉海燕理論的那些婦女中,就住在飲馬江二路,她們在離葉海燕不遠的住地開旅店,每晚住宿費在20元至50元不等。根據知情人提示,《南風窗》記者找到了這些旅店。一家旅店的老板偷偷向記者指了指,“受傷的就是隔壁這幾家,昨天,我還見她們去打針。”
遺憾的是,《南風窗》記者找到這些旅店的老板時,他們搖頭不語,且顯得不耐煩,或干脆說“不知道,不清楚”,爾后轉身進屋。

她們或許已接到了領導打招呼,不愿和記者言說。《南風窗》記者采訪當天,博白縣委宣傳部以給記者提供安全、便利等名義,派兩名工作人員跟隨記者,并表示“不會干擾記者的采訪”。結果記者每到一處采訪都所獲寥寥。
既然當地警方依法辦案,葉海燕本人也承認傷人,公開顯然更有助于別人了解真相,進而支持警方做法。但警方在公布了筆錄后,博白官方按照上級指示,不再接受媒體采訪。“有一天,我們都準備開新聞發布會了,上級突然有通知,記者就都撤回去了。”博白縣委宣傳部的一位官員介紹說,他們也清楚公開的好處,但還是要聽上級的。
據了解,博白官方所言不虛。在當地,上級確實要求此事“不宣傳,不報道,不炒作”,“領導可能覺得,再炒作反而中了葉海燕的圈套”,“葉海燕這個人,為了出名,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而且沒有道德底線”。博白縣公安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官告訴《南風窗》記者,“她這種善于黑白顛倒的網絡名人,如果我們警方做假,她出來后會鬧翻天的”,“博白有必要幫海南擦屁股嗎?”“問題在于,葉犯案時間剛好在她從海南回來而已,但她這個時候犯案,不可能因為她是網絡紅人就不抓她吧?”
地方政府或警方,更多時候不希望事情鬧大,他們不希望自己施政地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特別是負面消息。因此,在完成了向上級的匯報后,習慣聽命于上級的指示,而不是基于“公開是否會對披露真相更有好處”的考量。
疑問還在于:去年“性交易10元店”的風波,為何居民偏偏在這時上門討說法?
所謂的“性交易10元店”,是2012年春節后,葉海燕以“體驗”底層性工作者艱難謀生的名義,進行一場免費為農民工提供性服務的活動。在小旅店一張較臟的床上,這個有些富態的胖女人慵懶地躺在床上,墻上張貼著“免費為農民工提供性服務”的字樣。
隨后,她免費為農民工提供性服務的細節,逐漸出現在網絡媒體的采訪中。她繪聲繪色地敘述著,諸如“這個社會有很多不平等,竟然性也不平等”,甚至講述有穿著破舊的農民工在“完事”后,盛贊她“你是對我最好的女人”。
這事后,很多媒體找到了葉海燕,并以圖片的形式展示了博白飲馬江一帶“10元性交易”的生存狀態。麻煩也是從這時開始,在記者的拍攝鏡頭中,除了一些婦女,還有個光著上身的老人被攝入鏡頭。
據博白縣一位警員的講述,這個老人的小孩在外地讀書,上網看到這張圖片后,給他爸打電話說,“老爸,你怎么成嫖客了(事實上,他是旅店的老板)?”
因為葉海燕引來了很多媒體,當地一些人因此被攝入鏡頭,確實引發了一些家庭矛盾。
其實,這些群體,也是葉海燕在網絡和媒體面前聲稱自己關注和關愛的社會底層,聲稱在為她們維護權益的對象。但現實中,她們卻感覺到受傷害。而這一次,她揮刀砍傷了3個年齡足以當她母親的老婦人。
在“性交易10元店”風波后,很多媒體前往采訪報道,葉海燕活躍在網絡、電視上,對當地形象不好,一些人對她“有看法”。
“看法”最終演變成行動。此后不久,葉海燕在飲馬江二路46號一樓的工作室—浮萍健康服務工作室被砸,這個工作室宣傳免費給性工作者送避孕套、提供防艾知識等。事實上,主要是銷售一些避孕套、衛生巾等,“滿10元,送貨上門”的廣告,至今還貼在門上。
媒體與葉海燕的互動,呈現和渲染了這一帶的性交易。而這些手法,也迎合很多市場化媒體“雷人新聞”的口味,同時也似乎在“合情合理”地隱喻著這個偏僻地區在性方面的無知—諸如小姐做愛不戴套等。而葉海燕要做的,就是教她們學會戴套、預防艾滋等。
當地人被描述成毫無見識的井底之蛙,現實是—“哪個地方沒有賣淫嫖娼的?”很多當地人,對賣淫嫖娼的現象見怪不怪。
至于“性交易10元店”,事實上已難尋蹤跡。走訪中,《南風窗》記者還發現,這里的性交易確實較活躍,如住在酒店,一個晚上,記者的門縫里能收到3張“小卡片”,不過價格一般都是150元。即使是街邊的按摩店,價位也遠高于10元錢,“10塊錢?你當我們賣豬肉的呀?”在一些按摩店的走訪中,小姐輕吐著繚繞的煙霧,翹起雪白的長腿,一臉不屑。
博白警方向《南風窗》記者透露,“性交易10元店”風波被放大后,有居民去找葉海燕,葉海燕害怕,躲起來。加上,她經常到各地開會,很少在家,即使在家也很少出門。
藍麗華也證實,她媽媽經常到各地出差、開會,平時即使在家也很少出門。葉海燕一天在網上呆的時間有10幾20個小時,“搞得她現在越來越肥了。不過,這次被關后,應該會瘦一些吧?呵呵。”葉海燕從拘留所出來前,她的女兒向《南風窗》記者如此陳述,“我希望媽媽不要整天呆在網上。”
葉海燕說,即使自己經常出差,也有很多時間在家,并認為這次遭遇是打擊報復。
問題在于,在雷人事件頻出的浮躁年代里,很多小人物在表達自身訴求時,已習慣于以夸張的手法來渲染,進而才能達到被關注的目的。以至于,雷人的舉措和有悖常理的行為,屢見不鮮。
而地方政府或警方,更多時候不希望事情鬧大,他們不希望自己施政地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特別是負面消息。因此,在完成了向上級的匯報后,習慣聽命于上級的指示,而不是基于“公開是否會對披露真相更有好處”的考量。
葉海燕砍人事件后,與外界很多人為葉奔忙、較真相比,博白當地人更多是一笑置之。沒有人能說清楚:究竟是葉海燕裹挾了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還是社會情緒,以及一些公知在不斷地給葉戴上高帽,以至她無法成為一個普通的母親。

小事也能鬧大,甚至黑白顛倒。除了地方政府“失算”的沉默“配合”外,網絡名人的效應,也起非常大的作用。
但網絡名人不是一天煉成的,需要做出巨大犧牲,甚至挑戰社會道德底線。
葉海燕喜歡網絡,她每天花大把時間在網上,甚至你會發現,她一天都在吃飯—因為“經常吃幾口又跑去上網,上了網回來,又吃幾口,繼續上”。藍丹(化名)對葉海燕的行為是抱怨的,“你早點吃完嘛,吃完,我也好歸位呀。”
藍丹是葉海燕前夫藍鵬(化名)的妹妹,盡管葉海燕和她哥哥離婚多年,但藍丹和葉海燕的關系一直不錯,都是姐妹相稱。
“我和她在一起時,洗菜、做飯、拖地板、洗衣服,幾乎都是我做。”說起“大姐”葉海燕,藍丹對她常上網而不注重生活,頗有微詞,“有時,紅的、白的衣服,都泡在一個水桶里,一泡就是好幾天,顏色都褪出來了,我看不過去,就幫她洗洗。”
對葉海燕而言,付出是有收獲的。2005年,她在天涯社區上,以網名“流氓燕”一裸成名。此后,葉海燕以維權斗士、為婦女爭取權益的名義,出現在互聯網上。很多公知及其粉絲更是將其作為追求自由、民主的符號。因此,葉的舉動,引來很多人關注。
在博白,很多人對葉海燕的為人,也很了解。這回,葉海燕事件后,與外界很多人為葉奔忙、較真相比,當地人更多是一笑了之。沒有人能說清楚:究竟是葉海燕裹挾了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還是社會情緒,以及一些公知在不斷地給葉戴上高帽,以至她無法成為一個普通的母親。
不管怎樣,當地人及網絡民意的兩個極端反應,也是因為葉海燕在現實與虛擬中呈現出的兩面性。公眾在互聯網上看到的,只是她的某一方面,正如當地居民只看到她在現實中的一面。
對蟄伏在互聯網上的群體而言,只有在了解葉海燕的成長歷程,看到“斗士”的另一面后,才能更好地理解她在當下的行為。
1975年9月,葉海燕出生在武漢轄區的一個農村。初中畢業后,她做過代課老師。博白警方告訴《南風窗》記者,要了解葉海燕,得從她和博白交集的那些年開始—
上世紀90年代初,葉海燕來到廣西博白,并在博白的一個小卡拉OK廳做三陪女。當時,葉海燕用了另外一個名字“林小雨”。有了這類場所的經歷后,她看到色情行業能掙錢,決定“創業”。
后來,她開了一家“九頭鳥異性按摩店”—“實際上,就是從事賣淫嫖娼的行當。”博白警方向《南風窗》記者透露,2000年以后,由于對色情行業嚴打,生意不如意,她把店給關了。之后,葉海燕到位于飲馬江一帶的萬興酒店做“媽咪”,負責三陪女等服務員的管理工作。
其間,葉海燕在1999年和當地人藍鵬結婚。同年,他們生下了一個女兒。不過,葉海燕的婚姻很不幸,一年后他們就離婚了,女兒跟隨葉海燕。葉告訴《南風窗》記者,“離婚,是因為丈夫有外遇”。
采訪期間,葉海燕當著記者的面擁抱凌浩波,并“老公,老公”地叫,但凌浩波私下向《南風窗》記者坦承,“壓力挺大的,能不能成,很難說。”
當地人及網絡民意的兩個極端反應,也是因為葉海燕在現實與虛擬中呈現出的兩面性。公眾在互聯網上看到的,只是她的某一方面,正如當地居民只看到她在現實中的一面。
葉海燕的前夫藍鵬也是開按摩店的,他們認識是因為當時彼此的按摩店都相隔很近。
經營過程中,葉海燕發現,包括她的按摩店在內的很多賣淫場所,經常被警察查封,唯獨藍的安然無恙。
葉是個聰明人,她和藍鵬好上了。博白警方知情人向《南風窗》記者證實,“當初,藍經常主動向那些輔警通風報信—哪里賣淫嫖娼,所以就沒查他的店,葉海燕感覺這個人有本事,所以兩個人才好上,這樣自己的店也得到了保護。”
當年,在警察眼中,藍鵬只是個小混混,但在親友眼中,他還算比較孝順。“他們是閃婚的,認識沒多久就結婚了。”藍丹告訴《南風窗》記者,他們結婚在當時還有這么個背景,“我媽媽病重,我們就想著沖沖喜。”
藍丹坦承,他們一家人都不希望葉海燕搞什么公益之類的活動,他們只希望她好好生活,“畢竟這樣鬧下去,對侄女也不好,但我們勸也是勸不住的呀,加上都離婚了,她也不會聽我們的”。
據藍丹的講述,在一起時,他們夫妻經常吵架、打架。藍鵬性格較暴躁,葉海燕的性格更暴躁。“夫妻經常吵架、打架,葉大姐打不過我哥,她就拿凳子砸自己的肚子!”藍丹說,“這把我們嚇壞了,當時她在懷孕呢,侄女就在她肚子里呢。”
夫妻經常吵架、打架也把葉海燕的家人惹怒了。有次,葉海燕的弟弟突然拿出煤氣罐,聲稱要“炸死他們全家人”,“把我們嚇得”—說這話時,藍丹拍拍自己的胸口,緩了口氣。
生意和婚姻接連失敗,現實中遭遇諸多不順的葉海燕,在互聯網上尋到了個人存在的尊嚴和價值。這是當初現實社會所無法給她的。
2004年6月,原博白縣委黨校校長劉斯創辦了一個“客家文化時空網站”。此后,劉請葉海燕做網站主管。葉海燕盡管只有初中文化,但她文筆還可以。她經常寫一些比較大膽、出格的小說,以博取點擊量。
在網絡發表文章引來的關注,讓葉海燕找到了現實中缺失的尊重感。但這個地方網站畢竟是小網站,漸漸地,也無法滿足她被認知的欲望。2005年的一天,葉海燕要在更大的平臺上—天涯社區,展示自己。她想到了裸照。
在網友的挑逗和刺激下,她褪去了身上最后的遮羞布,引來極大關注。沖天的關注度,使天涯社區的服務器一度“癱瘓”。當時,她的網名是“流氓燕”,“流氓燕”也因此被評為了年度網絡四大紅人。此后,“流氓燕”的真名葉海燕,開始為外界廣知。
當初,幫她拍裸照的有一些攝影師,也有和她親近的“親人”,比如藍丹。“那時,她叫我拍,我就幫她拍了,我怎么會知道她放到網上去。”藍丹說,“死嘞(當地俗語,表示驚嘆),那時,很多人關注!”
在被極大關注的當口上,葉海燕開始出書了,她寫了一本可能中小學生會喜歡讀的書,書名叫《夏花·禁果》。既然關注度這么高,而且都出書了,網絡上有人對她崇拜,也是自然而然的,這樣“葉老師”的名稱,就開始叫開了,葉海燕也在一些媒體的專訪中,藐視了一些所謂的專家,并以老師自居。諸如,在她的微博頭像上,她是一個戴著時尚鏡框的富態女人,一副老師派頭。
至此,“林小雨”完成了到“葉老師”的轉變。一次,葉海燕在見到一個和她相熟的博白民警時,說了一句很自豪的話,“我的名字叫葉海燕老師,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林小雨了啵。”采訪中,這位民警向《南風窗》記者證實了這一說法。
不過,葉海燕接受《南風窗》記者采訪時,只承認自己在卡拉OK廳“唱過歌”,也在萬興酒店“做過經理”,但否認自己做過小姐。對于自己的按摩店,她說是做正規按摩的,至于店里曾有人從事性交易,她說,這不是她的初衷,她之前也不知道,后來知道就叫對方走了。
記者再次核實一些細節時,葉海燕承認,自己在萬興酒店做過“媽咪”,主要是管“小姐”之類的,但堅持說自己沒做過“小姐”。同時,對過去,她也不愿談,因為“這個對我的成長沒有幫助”。
而網上盛傳她是劉斯的二奶,她也否認,“我們只是朋友關系。”至于藝名“林小雨”的那段歷史,甚至這個名字,她也不愿意提及,她說“這個是不能公布的”。
葉海燕堅稱她的前夫以前沒開過按摩店,但警方向記者證實了這些信息。而藍丹也告訴《南風窗》記者,她哥哥以前確實開過按摩店。記者向藍丹提及警方提到關于葉海燕的“老底”時,藍丹說,“有什么老底,他們就說她做過小姐嘛。”
“媽媽說,那是藝術。”關于裸照,藍麗華這樣告訴《南風窗》記者。葉海燕的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充滿著魔幻般的現實:從“林小雨”到“葉老師”,再到“葉一刀”。

此后,“葉老師”以關注艾滋病、關注妓女、維護中國女權等名義,開始出現在一些公共場合,甚至受邀參加一些國際論壇的活動。
此外,她還與一些出名的藝術家一起拍裸照,諸如“一虎八奶圖”,葉海燕在其中的表現最豁達:一對雪白的乳房在耷拉著,乳頭幾乎垂到了她的肚臍。對這圖,葉海燕的男朋友笑著告訴《南風窗》記者,“哎呀,×老師這個老頭就是這樣的,見到女人就說,脫吧!”
而葉海燕免費為農民工提供性服務一事,凌浩波這樣看:她就體驗一天,接客10多人,但沒有收錢,因為收錢就違法了,她這種行為屬于“臨時性約炮”,“不犯法的”。
對女朋友的大膽舉措,凌浩波說,這相當于學者搞體驗式的調研,只能說是為了深入了解底層人而做出的一種獻身精神。凌浩波說,自己喜歡葉海燕是看重她的率真、口無遮攔、心腸慈悲。他是在2008年認識葉海燕的,互相認識是在2010年,男女朋友關系的確認是在2012年2月。
對和葉海燕的交往,他承認,需要勇氣,而且他對葉海燕的一些理念,也不是完全認同。比如葉海燕早前在接受采訪時談到的,“想擁有5個老公”。在采訪中,她還說,自己希望在賣淫合法化的國家,開心快樂地賣淫一天,同時,她也有一些底氣不足,她的焦慮在于“我現在(做愛)的技術還不夠好”。
對這些言論,凌浩波有時也會搖頭笑笑,他說,他和父母說過自己在和一個比自己大11歲的女人交朋友,那個女的有一個10多歲的女兒,他家人對此并不樂意。如果家人知道是葉海燕,相信結合的難度會更大。
很多人認為,葉海燕的這些行為,傷害的恰恰是她聲稱要幫助維權的這個群體—以體驗的名義,去展示這些地方的傷痛,肯定會引來警察的關注,直至這些門店會被迫關門、整頓,導致性工作者們的失業……所以,即使是性工作者,對聲稱幫助自己的葉海燕,也并不“感冒”。
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在當地許多人看來,葉海燕不過是想博出名并獲得一些利益,諸如,在這次被拘留、關注度激增后,她的男朋友也趁機推銷葉海燕的網店—“葉海燕突遭構陷,被行政拘留13天。QQ、淘寶店由家人代為打理,謝謝關注!網店地址×××。”
葉海燕被關的日子,網店由凌浩波打理,他告訴,《南風窗》記者,“生意并不好做,勉強維持生計而已。”有博白當地人也稱,葉海燕那個網店主要賣一些龍眼干啊之類的特產、雜貨,“比如龍眼干,在我們博白,很好的也就賣30~40元一斤,她的店賣到60元~70元,差不多貴一倍,誰會去買她的?”“開網店可能只是個幌子,她主要是博出位引關注,以獲得一些資助。”
很多人可能感覺,為出名而拍裸照等行為,是否值得?但對于歷經風月場所的葉海燕而言,這一脫成名的心理壓力,并沒有俗人想象的那么大。人們的困惑還在于:她該如何向她的女兒介紹自己的行為?
“媽媽說,那是藝術。”關于裸照,藍麗華這樣告訴《南風窗》記者。
葉海燕的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充滿著魔幻般的現實:從“林小雨”到“葉老師”,再到“葉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