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心理學的開啟者

艾倫·弗朗西斯

大部分人不會把達爾文看做是心理學家。事實上，他的工作開啟了心理學領域的革命。在達爾文之前，哲學猜測主宰著我們的心理學理解。但即使是偉大的哲學家——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霍布斯、休謨、洛克、康德、叔本華、尼采等——也只能描述當下的精神事件和行為，而不能解釋它們的原因。

達爾文提出了深刻的洞見——進化對我們觀念的影響與對我們身體的影響一樣大。他認為，既然人類是從與現代黑猩猩和大猩猩共有的始祖進化而來的，那么將人類的本能、情感和行為與那些動物相比較將能幫助我們學到更多東西，相較人們的主觀臆測而言更為優勝。達爾文說，“理解了狒狒，你就比洛克更接近形而上學。”

哲學作為工具之所以不足以理解人類深層的心理，是由于人的自我省察（self-reflection）并不能使我們意識到那些驅動我們對環境作出反應的驅動力是什么。相反，我們受天生傾向的控制，而天生傾向是通過自然選擇和性選擇的相互影響力發展出來的。

自然選擇是指這樣一個過程：同一物種中最能適應環境的那些生物贏得繁殖競爭中的勝利——直至出現更加適應的生物為止。比如，人有為自己覓食和保護自己的能力，在這些特征方面更強的人將活得更長以致能繁衍后代，并把后代哺育和保護直至成年。

從某種意義上說，性選擇是自然選擇的心理延伸。但在性選擇過程中，讓某個人類個體獲得優勢的，并非其生存能力強的特征，而是其擁有讓潛在伴侶覺得有吸引力的品質。

由于人類性選擇決定了誰能擁有最多的后代，從而讓那些更能吸引伴侶的生理和心理特征傳遞下去，因此，某些無助于個人生存的特征仍可能提供繁殖優勢，從而傳遞給后代。換句話說，在選擇伴侶的過程中，人類個體參與了進化進程的形成。

此外，性選擇的原理意味著，神經系統除了可以調節身體機能外，還能間接影響身體和精神結構的進化發展，比如某些裝飾性的特征、認知技能（如音樂天賦）和性格特征（如勇氣和毅力）的進步發展。雄孔雀進化出了色彩斑斕的長尾，唯一原因是雌孔雀進化出了以此判斷吸引力的功能。

達爾文解釋道，這些品質是通過 “性選擇的實施，愛與嫉妒的影響力以及對聲音、色彩和形狀的美感的欣賞”而代際傳遞并強化的。事實上，雖說自然選擇是盲目的，但性選擇是追求美的——盡管情人眼里出西施。

人類心理學是通過有時并不容易的自然選擇和性選擇平衡發展出來的，因此進化和心理會相互影響和互動。達爾文在理解人類心理方面的貢獻包括仔細研究了兒童發育，并發表在1877年的文章《一個嬰兒的白描》（Biographical Sketch of an Infant）上。在他長子威廉（William）出生后的第一個3年中，達爾文以博物學家的老到眼光觀察他，記錄他的各項發育，從眼睛追逐蠟燭的能力到第一次有意識的動作的發生，無所不包。達爾文還率先開發了科學心理學的實驗工具，比如利用臉部表情照片和問卷調查來研究人類情感的普遍性。

達爾文在認定自然選擇才是進化機制之前便已作出了他的大部分心理學發現，但他等了35年才發表自己的發現。這一決定部分是因為他一絲不茍的研究精神，包括在發表理論前細心收集和研究證據。

但達爾文也知道，既然連他都需要時間接受自己的結論，世界其余部分自然難以面對如此唯物主義的人性觀。他對難免的批評敬而遠之——其中不乏來自朋友和同事者。

達爾文去世時，他的思想已經在心理學家和神經科學家中間形成了重大影響——盡管他并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弗洛伊德從未見過達爾文，但他的導師大多是狂熱的達爾文主義者。正如牛頓以“站在巨人肩膀上”掀起了天文學和物理學革命，弗洛伊德在達爾文的革命性洞見的基礎上理解了心理癥侯、夢、傳說、藝術、人類學和其他很多方面。弗洛伊德的傳記作者瓊斯（Ernest Jones）錯誤地稱弗洛伊德為“心理界的達爾文”。達爾文本人才是心理界的達爾文；弗洛伊德只是達爾文的偉大普及者。

自達爾文以來，心理學的范圍擴大了很多，引入了復雜的認知科學、控制論和大腦造影技術。但這些發展只是達爾文革命性模型的精細化衍生物。我們關于人類本能的概念的基礎全部可以在達爾文在距離今天175年前他不到30歲時寫就的筆記中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