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包冉
三網融合的入口與出路
文 | 包冉

“很多時候,走了太久,忘了出發時的路”——用這句箴言形容中國的“三網融合”,其實是很貼切的。
1998年的學術討論,將“三網合一”的技術趨勢引入中國ICT行業;其后十余年,經歷電信與廣電兩大行業的反復博弈、伴隨互聯網的跨越式發展,終于在2010年落實為國家政策驅動,表述也變為“三網融合”,其實質是從“物理替代”轉移到“應用兼容”,是一種較為務實的妥協。
2010年之前的事情不談,僅就《推進三網融合總體方案》(國發【2010】5號文)來論,當時推進“三網融合”的原因和目的包含如下指向——
1、中央政府的直接目的: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和影響,中央政府迫切需要新的經濟增長點以拉動內需,最好還能收獲有效促進經濟結構轉型之效,并帶動盡可能長的產業鏈環節;
2、電信部門的直接目的:電信運營商的基礎通信業務的“人口紅利”越來越少,繼續維持業務的高速增長,尤其是新一代寬帶基礎設施的新增建設投入,都需要新興業務予以拉動和對沖;對帶寬保持饑渴需求的電視/視頻類業務,成為其目標;
3、廣電部門的直接目的:錯過了上個世紀90年代的窗口期之后,廣電網絡運營商(主要以有線網絡為主)一直在尋找新的機遇,能夠切入在21世紀前十年蓬勃發展的通信市場,除了固話、固網寬帶和移動通信,還有令人羨慕的SP/CP生態系統;
4、更深層次目的:互聯網的超常規發展,使新媒體領域的輿論陣地迥異于傳統媒體,放棄是不行的、硬管是低效的、封堵是反作用的……通過三網融合增強傳統媒體尤其是廣電媒體的新媒體控制力,主動占領互聯網的宣傳陣地,可以嘗試。
基于上述背景,5號文做了理論上的閉環,希望在輿論宣傳源頭的控制下,通過廣電和電信兩大部門的相互進入,可管、可控的推進三網融合,并帶動網絡運營、設備制造(系統、終端)、軟件開發、增值應用等一整條產業鏈的倍速增長。
其中,網絡運營主要是指基于廣電或電信運營商專網的基礎通信業務和增值業務,如寬帶接入、IPTV;終端設備主要是指電視機、數字機頂盒等,也是基于專網接入的終端產品。
而三網融合文件中的“下一代互聯網”,在產業拉動意義上更多像個陪襯,主要承擔著“強化網絡信息安全”與“文化安全監管”的責任。
但就是這個陪襯,在兩年之后將三網融合帶到一個必須重新抉擇的“三岔口”。
2013年的春節,很多人拜年用微信,不用短信了。
盡管從工信部官方數據看,短信、彩信發送量依然保持著增長,——“今年春節期間,移動短彩信業務量再創新高,全國移動短信發送量累計達到311.7億條,同比增長8.3%;彩信發送量累計達1.3億條,同比增長16.7%。其中,除夕業務量達到高峰,移動短信發送量達到120.1億條,比日均發送量增長近4倍;彩信發送量達到0.47億條,比日均發送量增長2.5倍?!?/p>
但是,從我們自己的消費者體驗看,恐怕怎么描述微信的威力都不為過——產品與服務的形態上,高效率的多媒體信息群發、視頻通話、實時對講、群組溝通;用戶規模上,微信用戶已經超過3.5億;社交關系匹配上,手機通訊錄+QQ好友的關系匯總,使微信號成為每個用戶的真實ID;應用的開放平臺上,微信通過“公眾號”這一入口,低調而快速的搭建在線應用平臺,既有封閉性的體驗,又有開放性的功能嵌入,更打破了傳統SP/CP壁壘森嚴的花園圍墻……
舉個真實的例子,一位做行業垂直網站的朋友,用半個小時開通微信公眾號并發出第一條推送信息之后,感慨道,“幸虧沒有勞民傷財的去做手機報”。
微信是一個典型代表,代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信息網絡運營與信息基礎網絡控制權的不可逆轉的分離趨勢,是新一代虛擬運營商的雛形。
在這一趨勢下,普通消費者對基礎網絡運營商的訴求將不斷退化,最后只剩下“包月流量”;撐起增值業務運營生態系統的SP/CP,也將追隨用戶的消費偏好轉移,通過移動互聯網開放平臺提供各類業務;包括網絡視頻在內的各類桌面互聯網服務,都在云計算的技術支撐下,通過一云多屏的分發模式,完成向移動互聯網的過渡。
在這一趨勢下,最具決定意義的電子終端產品,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電視機、機頂盒或計算機,而是以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為代表的手持智能終端——根據工信部《2012年電子信息產業統計公告》,“2012年,我國手機、計算機、彩電等主要產品產量分別達到11.8億部、3.5億臺、1.3億臺”。其中,智能手機的國內市場年銷量達1.89億臺,平板電腦逼近1000萬臺。
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加上泛在的移動互聯網接入環境,遵循標準的短距網絡設備間信息交換協議,就可提供“三網融合”的所有功能、滿足所有應用場景——在技術上,這么說沒有太大的問題;在應用上,已成為很多年輕用戶的習慣。
那么,一個事實就擺在眼前——我國三網融合的總體綱要,《推進三網融合總體方案》(國發【2010】5號文),已經過時了。
沿著過時的思維抱殘守缺,難免舍本逐末。比如,廣電的有線國網整合,如果還僅僅盯著信息基礎網絡控制權,進而復制電信運營商在過去十年的增值業務生態系統,那么等到有線國網整合完畢之時,連電信運營商都在移動互聯網的逼迫下淪為“管道運營商”,還有何機會?
再如,電信的IPTV業務,雖然業已獲得2000萬以上的用戶基數,但在OTT TV(互聯網電視)的漸進式顛覆下,想要復制“移動夢網”式的成功,概率非常之低。
還如,傳統廣電機構成立網絡電視臺是好事,但在網絡視頻業務牌照的政策保護下,沒有什么比坐持牌照開展準入收費更容易的了,這在無形中極大的削弱了網絡電視臺的競爭基因,與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的開放競爭需求南轅北轍。
這個三岔口,怎么走?
既然是三岔口,擺在電信和廣電面前就有三條路,向后退、強化專網、走向開放。
向后退是不可能的,強化專網運營是大家正在做的,但是錯誤的方向;走向開放,才是正確的方向。
實際上,國家有關部委的政策導向也在不斷修訂。比如,2012年11月出臺的《工業和信息化部關于進一步規范因特網數據中心業務和因特網接入服務業務市場準入工作的通告》(552號文),標志著三網融合的開放進程已延展到電信基礎網絡服務領域,也一度被視為放開“虛擬運營商”的政策信號。雖然距離國際通行的“虛擬運營商”概念還相差甚遠,但這個方向是不可逆的趨勢。
走向開放,對習慣了專網模式的基礎網絡運營商來說,無疑是痛苦的。這不單意味著要放棄很多既有的收入模型,還意味著從組織架構、團隊競爭力到產品服務,都需要與互聯網相接軌,不是喊一兩句口號就可以做到的。比如,中國移動、聯通和電信,在過去幾年中均進行了很多“互聯網化轉型嘗試”,包括但不限于中移動籌建互聯網公司、中聯通推出Wo+開放平臺、中電信天翼視訊獨立運作等,在局部取得了一些成績,但從運營商整體發展戰略上看,這種轉型尚未觸及根基。
繼續以微信為例,內地三大運營商面對微信等互聯網產品競爭,基本上處于“外松內緊”的狀態,香港電訊盈科(PCCW)則給出了截然不同的模式。
大致描述,香港電訊盈科旗下的PCCW Mobile與微信合作,在香港推出微信用戶數據優惠包。微信用戶僅需支付月費8元港幣,即可在香港任用微信傳送語音、視頻、圖片及文字,進行單獨聊天及建立聊天室。香港電訊還為訪港微信用戶提供免費任用香港電訊Wi-Fi服務。
縱然,有很多現實的市場競爭因素促使PCCW Mobile與微信的開放合作,包括爭奪WhatsAPP(與微信類似的全球移動互聯網IM服務)擬收費之后的出走用戶、應對中移動下調香港漫游費等,但歸根結底是開放競爭的市場體制,敦促傳統運營商決心改變自身傳統業務結構,向OTT環境下的新增值服務業態轉型。
這種轉型是戰略性的,不主動在移動互聯網的開放平臺中卡位,就要被動的接受淪為廉價管道的宿命;與其讓別人革命,不如自己革自己的命。
對于相對弱勢的廣電運營商來說,從后發劣勢向后發優勢的轉換,靠模式復制、強化專網運營體系,很難有真正的機會。向著開放走,從虛擬運營商的層面上獨辟蹊徑,可行的選擇會更多一些。
對于中央政府來說,需要清醒的認識到,電信、廣電和互聯網的傳統業務,均已接近用戶自然增長極限(如電話、電視和互聯網接入服務的普及率),基于現有業務的相互進入,不可能產生真正的市場增量;所以,有關“下一代網絡”的定語,才是5號文的真諦。
只不過,無論下一代的廣電網、通信網還是互聯網,其實質都是開放的而非封閉的網絡環境,都是市場主導的而非行政強制的產業鏈條,都是競爭促進的而非保護培育的核心競爭力。
否則,三網融合對電信和廣電網絡運營商都是沒有意義的,無非轉移支付的游戲而已,就像IPTV是電信運營商向廣電內容播控平臺的轉移支付;而可供轉移支付的存量價值,也在互聯網的步步緊逼下,越來越少。
政府少管一點,市場就活躍一些——這個改革開放以來屢試不爽的經驗,在三網融合領域依然適用、管用、好用。
10.19483/j.cnki.11-4653/n.2013.05.003
易目唯文化傳播機構創始人、中國互動媒體產業聯盟專家委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