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英 (天水師范學院 甘肅天水 741000)
王貴祿著《前瞻性批評:消費時代的文學與影像》(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1月版)對1990年代以來漸次進入消費語境中的當代文學做出了客觀冷靜的分析,并就當代文學的前景作出了種種分析與預測。該著在解析中國式消費文化的形成及其對文學藝術產生重大影響的前提下,將消費時代的文學活動區分為兩大板塊:其一是順應消費文化指向的文學活動,其二是與消費文化指向相悖逆的文學活動。這種區分使人們對消費時代的文學易于形成整體觀念,從而清晰把握消費文化沖擊下文學的可能向度,也使我們認識到文學在消費語境已發生重大轉折,文學與現實人生要構成一種歷史關系,文學要恢復其獨立的身份,文學要對歷史的發展產生影響,還需要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
在該著看來,所謂“順應消費文化指向的文學活動”,包括文學創作活動和文學研究活動兩個方面。這里的文學研究活動,指為消費文化在文學領域的出場和通行進行理論導引與理論闡釋的文學研究活動。這些研究活動采取的是迂回戰術,即不直接言說消費文化的“好處”,而是從解構與消費文化相對立的文學現象——如左翼文學、延安文學、十七年文學等入手,完成了其使命。這些研究活動實際上都遵循著這樣的內在邏輯:A和B是對立的,如果A是錯誤的,那么B是正確的;反之,如果B是錯誤的,那么A是正確的。根據這一邏輯關系,我們可以看出,這些研究活動就是要取得這樣的結論:既然以反帝反封建和追求民族解放為精神主旨的左翼文學、延安文學、十七年文學是錯誤的,那么,以消費文化為指向的文學就是正確的。消費型文學是一種不承擔社會道義的文學,它放棄了文學創作追求深度的傳統,并企圖對主流文學進行全面的顛覆。消費型文學1990年代以來在中國文壇形成了持續的沖擊,經歷了“下半身寫作”“上半身寫作”“美女作家”“美男作家”“巫幻書寫”“小女人寫作”和“日常生活敘事”等幾個思潮階段,這樣的階段劃分有助于研究者對消費型文學的認識產生相應的層次感。作者據此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在消費型文學的強烈沖擊下,20世紀中國主流文學傳統開始分崩離析,當代文學某種程度上已走向了無深度、平面化、去中心的歧途,而這與研究者對消費型文學的放縱與寬容不無關聯。
作者指出,所謂“與消費文化指向相悖逆的文學活動”,也包括文學創作活動和文學研究活動兩個方面,而這兩個方面是該著研究的重點。這里的文學創作活動,該著中主要論述了底層文學和西部文學。該著用較大篇幅論述底層文學,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1)底層文學的出現天然地攜帶著強烈的意識形態指向,它代表了一種尚未泯滅的社會良知與烏托邦意念,是在中國的市場意識形態催生了一個徹底世俗化的社會之后,一種反消費文化的文學實踐。(2)底層文學在新世紀的崛起具有重大的文學史意義,首先在于延傳了中斷多年的左翼文學脈流;其次是對新時期以來文學技術主義路線的一次必要的校正與修復;最后是它接續了現實主義文學的理念與傳統,堅持“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的文學精神。
該著通過對“與消費文化指向相悖逆的文學研究活動”進行深入的再反思,得出了這樣幾個結論:(1)對于當前的文學研究者來說,恢復和重構宏大敘事是關鍵,我們要重構的宏大敘事,必然是與社會的演進相聯系的、關注底層前途命運的宏大敘事;(2)新世紀文學要想走出消費文化沖擊后的低谷,就必須以發展的眼光看待現實主義,而引導新世紀文學走現實主義的發展道路是文學研究者的重要使命;(3)當前的文學研究者更應該關注和闡釋民族文化精神在文學實踐中的興衰與更替。
該著對“與消費文化指向相悖逆的文學活動”的理論分析同樣能給人良多啟示,其對消費語境中“與消費文化指向相悖逆”的文學創作活動的概括,有著不可忽視的現實意義與理論價值。該著從深入思考底層的前途命運的初衷出發,聯系中國現代文學史、中國當代發展史和馬克思主義社會分析理論,對底層文學創作做出了富于深度的定位。而關于西部文學的論述,顯然不同于單純的地域文學研究,正如馬超先生對該著所概括的那樣,作者“由對西部人的生存狀態的思考,到對更廣大的底層的人生命運的思考,原本是合乎邏輯的延展,而這種延展使他的學術視野隨之拓寬,他不再滿足于從‘西部’的視角觀察西部文學,而是能夠從消費文化語境、文學史、地域文化等形成的綜合視角以研究西部文學在當下的意義。這樣的研究不僅給日漸式微的西部文學研究注入了新的血液,而且在某種意義上說,也給我們‘發現’了消費時代的精神高地。作者于其后的論述中極注重形成某種‘比較’,這一方面讓我們看到了西部文學在消費時代必然的‘另類’表現,另一方面又給我們反思被消費文化所同化的文學提供了一種現實的參照系。”可以說是對該著關于西部文學研究的理論創新的準確把握。
具體的研究方法上,該著主要采用了“社會歷史研究法”和“審美批評研究法”。近些年來國內學者勤于紹介,引進了不少西方文論成果,如精神分析研究法、原型研究法、結構研究法、接受美學研究法等,為我們的研究創造了契機。該著對新方法的采用是慎之又慎,但絕不是封閉,而是靈活采用新方法,在需要的情況下將其有鑒別地加以運用。由此形成了該著研究中獨特的方法,即以社會歷史—文化批評、審美批評等方法作為研究的主要方法,同時還輔之以原型批評、現象學、結構主義、符號學、人類學、民俗學等研究方法,形成了交叉互補的研究體式。使“比較”的方法滲透在研究的整體過程中,突破了以往研究中對于消費文化的單向度觀照,取得了不俗的研究效果。
總體來看,無論是對順應消費文化指向的文學創作活動,還是對與消費文化指向相悖逆的文學創作活動而言,該著都能從具體的創作現象出發進行理性的分析,而從這種分析中得出的結論對指導作家創作無不具有其特殊的意義。譬如,對“巫幻書寫”“小女人寫作”和“日常生活敘事”的總結,以及對這些創作中迎合消費文化的東西的深入透視,都意在提醒作家反觀自己的創作。該著對底層文學的創作也提出了針對性極強的建議,像如何從左翼文學實踐中汲取資源,如何使作家與底層大眾在情感和思想上取得一致等。該著對西部文學的重新定位等也有助于西部作家明確自己的創作實踐。該著對1990年代以來文學批評功能轉型與蛻變等現象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在客觀分析批評語境變遷的前提下,提出返回文學本身、凸顯批評的思想性、建構中國化的批評話語等主張。這些主張對批評者的批評實踐活動無疑具有值得重視的警示與啟迪的意義。作者堅信,文學研究的目的在于更好地推進文學的發展,也在于更好地使文學參與到社會歷史的進程中來,這就需要研究者在自己的研究活動中,關注那些現實主義文學、那些表現底層命運前景的文學和那些體現民族文化精神的文學,并研究這類文學在消費語境中如何得到發展和提高。
注釋:
1.馬超.消費時代文學何為?——評王貴祿著〈前瞻性批評:消費時代的文學與影像〉[J]《文藝理論與批評》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