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證戒治程序設計的幾個關鍵點分析

■鄭小兵(上海市強制隔離戒毒收容所)

循證法是近些年來國際矯正領域發展起來的新型矯正方法，它的顯著特征在于兩個字:一是“證”，即證據，就是最好的方案、辦法、措施，它是循證法的靜態表現形式;二是“循”，即尋找與遵循，就是對證據的尋找、發現、分析、確定、應用的一系列動作行為，它是循證法的動態表現形式。將循證法引入到強制隔離戒毒工作中，我們稱之為“循證戒治”。循證戒治應圍繞探尋并應用最好、最佳的戒毒方法這一根本目標展開，而一套完整而嚴密的程序是實現目標的重要保證。筆者認為，循證戒治程序可以從設問、取證、質證、選優、應用、反饋、更新等7 個子環節進行設計，本文主要對各環節的關鍵點進行一定層面的分析。

一、設問關鍵點:問題的精準與恰當

提出問題是循證戒治的第一步。只有設問才會引起思考進而引發解決乃至革新，而問題的精準與恰當最能體現問題導向、目標導向和任務導向。對于強戒工作來說，從硬件到軟件，從民警到對象，從管理到教育，從保障到服務，處處可以設問，但就根本而言，設問應聚焦戒毒方法，因為它關乎戒毒成效。一是設問角度可以寬泛。從業務方面看，涉及管理教育、生活保障、習藝勞動、體能康復、意志力訓練、心理矯治等等;從對象方面看，因吸食毒品種類不同，分為傳統型、新型、混合型，因戒治難易程度不同，分為難戒治人員、一般戒治人員、較易戒治人員，因身體健康程度不同，分為重疾、極弱、較弱、一般等，還可從性別、年齡、戶籍、性格、吸毒經歷等角度進行分類，這些問題應單獨與交叉分類相結合，這樣更能體現不同視角下問題的針對性和特殊性。二是對待問題的態度。對于這些問題既不照單全收，也不能視而不見，應有的放矢對待。比如說強戒工作，盡管戒毒是中心詞，但它與社區康復、自愿戒毒的最大區別是強制和隔離，強制就意味著帶有一定的行政和命令色彩，隔離即意味著要與社會、與普通公民保持一定距離，要在特定的場所、特定的區域進行由國家行政機關主導實施的戒除毒癮行為，而這些特征對于曾經長期承擔勞教人員管理教育尤其是勞教戒毒的場所來說，過去不少強制隔離方面的經驗和做法可以拿來使用，當然其中有些可以直接使用，有些需要變通或修補后使用，因此強制方面的問題比例可以相對下降，設問重點還在于狹義的戒毒方法上。

二、取證關鍵點:來源的廣泛與多樣

尋找證據是在征集歸納問題的基礎上，通過多種途徑、多種方法、多種載體去尋找、發現和提煉證據的過程，要做到不受條條框框約束、不先入為主、不預先設定目標，這樣才能保證證據源的廣泛性和多樣性，最大程度上窮盡各種方法，消除證據盲區，盡可能地保障最佳證據的可選擇性。對于強戒工作的循證來說，首先要做的就是確定證據的可能來源與渠道。由于強戒工作涉及強制、隔離和戒毒三方面因素，這就為探尋證據提供了更多的采集點和突破口，收集證據不必面面俱到，只要與其中一個因素相關都可以充實到原始證據數據庫中。在這個階段不應有過多的辨別和取舍，證據可以來自于過去做法、他人經驗、書本知識、資料信息，可以通過現場觀摩、數據庫查閱、課堂學習、理論研究、實地調研、視頻影像等途徑獲得。其次要做的就是調動各類主體的積極性和參與性，發揮出他們的不同作用。隨著循證法在強戒工作中的加快試點并逐步推開，主體范圍會不斷擴大，就目前而言，至少包括從事強戒工作的民警、從事理論研究的院校和專家學者、參與強戒工作的社工和社會團體、志愿者以及相關國家機關或部門工作人員以及戒毒對象，這些群體中既有證據收集者，也有證據提供者，有的可能二種角色皆有，只有為他們營造主動參與、自由表達、愿與分享的氛圍，消除他們不必要顧慮，才能最大程度挖掘這些主體的證據要素。最后就是要在尋找證據的方式方法上下功夫。在技巧上要有講究，既要做好開始前的準備工作，又要善于應對各種突發事件，做到有備而來、處驚不亂，注重發現和探尋證據的意識和思維培養，注重尋找證據的時機、場合，注重收集證據的尺寸和程度把握。

三、質證關鍵點:評析的科學與客觀

這里的質證主要是分析、研究、評價證據的過程，目的是為從中選出最佳證據做準備。這個過程務必要做到科學、客觀地對待和評析每一份證據，切勿先入為主或“帶有色眼鏡”。面對形式多樣、來源廣泛、數量眾多的證據庫，如何從中“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同樣是一個復雜、艱難的過程。由于毒品對社會的危害極大，吸毒問題涉及到社會諸多方面，戒毒已不再僅僅是吸毒者個體的生理和心理脫毒問題，而是已上升為全社會共同打擊毒品這場人民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因而對于戒毒方法的評價就不能簡單從事，既要考慮它對個體的功能作用，又要考慮到它的社會價值和社會影響，因此在質證上一定要通盤考慮。這個過程可采取在三類群體中平行推進和交叉推進的方式完成。一是強戒工作民警，他們直接從事日常的戒治康復管理教育工作，對于收集的證據有最“接地氣”的發言權和評判權，到底是否有效、程度如何，他們的認可指數應該更有說服力，于此，證據評析應首先在民警群體進行，聽取他們的看法、意見和態度。二是戒毒工作參與者，包括理論研究專家學者、醫務人員、社會禁毒機構工作人員及志愿者等。這類群體的日常工作、專業特長、興趣愛好等都與戒毒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盡管有的可能沒有真實接觸到“強制隔離”式的戒毒，但殊途同歸，共同指向都是戒毒、目標都是降低復吸率，于此，他們對證據的評價也有很高的信服力。三是戒毒人員，他們是戒毒方法的最終接受者，也是證據效果的直接體驗者，盡管他們是強制隔離的對象，但他們有發表意見的權利，循證理念非常強調對象感受和體驗的重要性，因此在評價證據時，他們的意見和看法不可或缺。這里還要說明的是，在三類群體平行質證的同時，還需要進行交叉質證，尤其是前二者，要給他們相互交流學習和切磋探討的機會，這也就是循證法中所指的循證研究與循證實踐的有機結合。

四、選優關鍵點:結果的權威與效用

選出最優證據是循證戒治中較為重要的一步，因為只有將最優證據運用到戒治康復中，以最優證據的效果才能證明循證戒治的科學性和有效性。在這個環節，筆者最為關心的是選出來的最優證據是否具有最高的權威和效用。由此就引申出三個問題:一是最優證據的認定標準。從應然意義上講，單純的最優證據是最佳強制措施、最佳隔離措施和最佳戒毒措施的結合體，但這只是理想狀態，現實中很難實現。從實然意義上看，最優證據需要因事而異、因人而異，既要符合法律法規，又在技術上有較高的科學性，在情感上有較高的合理性，還要在實施上有較高的可操作性，能夠順利達到預期目標。除了上述指標外，還需關注的是制定主體，具有標準制定資格的主體是哪一個機構或部門以及哪一個級別的機構或部門，筆者認為至少是省(自治區、直轄市)戒毒局，這樣才能確保它的權威性和穩定性。二是最優證據的來源途徑。最優證據作為“證據王”，它的認定絕不是一次會議或一個文件就能完成的事情，它有一個層層篩選、好中選優的過程，這就需要在統一標準的指導下，從基層一線開始，不斷縮小證據范圍，同時要有業務專家參與把關每一層面的選拔淘汰過程，雙管齊下能最大程度確保最優證據的純度。三是最優證據的現實載體。循證法注重信息化技術在循證過程中的運用，而且要實現信息化技術覆蓋循證戒治全過程，無論在證據探尋、采集、歸納還是在篩選、選優過程中，都需要有計算機、網絡等信息化技術支持，而最終形成的最優證據也同樣需要信息化技術加以承載，即形成相對固定的最優證據數據庫，發揮數據庫的長效作用。

五、應用關鍵點:對象的接受與配合

應用是方法的最終“用武之地”。作為一種全新的戒毒方法，循證法能否對強制隔離戒毒帶來量的提升和質的突破，能否較傳統的戒毒方法有更為明顯的科學性、有效性，唯有將它應用到強戒工作實踐看它的成效，而這種成效要靠兩類群體來體現和反映。一類是強戒工作民警，循證法是否給民警的日常工作帶來技術含量和水平提升，另一類是戒毒人員，作為戒毒方法的接受者和體驗者，他們能否感受到循證法對自己戒除毒癮有所幫助以及程度如何。這里的關鍵是戒毒人員對循證法的接受度和配合度，而這也正是循證法的本意。從循證法的形成演變過程來看，它是從醫學領域發展而來的，其最初就是充分尊重和聽取患者的看法和意見，使患者積極參與到治療計劃的制定和落實過程中，收到明顯效果。因此，戒毒人員的態度和意見對循證戒治極其重要，只有讓他們真實體會到自己的想法和建議在民警這里能夠得到充分表達，甚至被認可或采納，成為民警開展戒治康復工作的一部分，他們的內心大門才會真正打開，內心的戒毒動機得到內因的強化，對毒品的心癮才會降低，這樣才是戒毒的最高境界。因此，盡管從工作性質上來說，強制性管理是應有之義，但強制畢竟不是目的和中心詞，戒毒才是歸宿，戒毒人員在更多時候是特殊病人，我們要做的是幫助他們戒毒，而不是簡單的時空約束和物理隔離，這就需要更多的平等理念和治療行為，使戒毒工作更加單純、更加常態。每一個戒毒人員就是一個獨立個體，有區別于他人的思維、意識、行為和動作，每一個個體都不能忽視，都應該成為樣本來源。

六、反饋關鍵點:過程的總結與評估

反饋是新方法在試點應用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環節之一，它將實踐中的應用情況完整、詳實、客觀、及時地進行總結和評估，為進一步完善、更新最優證據提供前提條件。作為一個從實踐到理論的環節，重點強調對戒治過程的總結與評估，因為戒治過程能更好地反映循證法的整體面貌。就總結而言，功夫需要下在平時，類似于場所管理中的臺賬記錄，要隨時而記、隨人而記、隨事而記，將平時的常態內容尤其是點滴變化記錄在案，記錄方式既可以用文字描述，也可以用圖表表達，還可以用視頻影像，只要能及時、有效記錄戒毒過程的方式都可以使用，這也可以稱之為證據固定，要做到時空的無縫銜接，確保不遺漏細節，當然最終的總結要將這些記錄的原始資料進行分類歸納，做到有條有目，便于效果評估。接下來就是評估，評估關乎循證戒治模式下某些最優證據的命運，實際上是給最優證據打分，決定它保留應用、替代廢除還是修改更新，可見評估對于循證戒治模式實現常態化更為關鍵。在評估上，不外乎要強調評估人員的資格和范圍、評估的標準和條件、評估的程序和方式、評估的時間和頻率等內容，這些都是確保評估客觀、公正、科學、有效的重要因素。在筆者看來，有資格參與評估的人員應涵蓋循證戒治工作的所有主體，而且每一類主體的人數應相等，做到不偏不倚。評估標準應圍繞“降低復吸率”首要標準進行設定，具體標準因事或因人而設，設計出相應表格，這里不再詳述。評估程序應包括業務專家陳述或戒治行為過程回放、評估人員質疑提問、業務專家回應、評估人員打分、公布最終結果等環節。至于評估時間，一般一種新方法的試點應用應給予1年以上時間，以確保應用過程的完整和試點時間的充足。筆者認為最好給予2年時間，以2年為一個周期，與強制隔離戒毒要求的2年期限相吻合。

七、更新關鍵點:數據的保留與替代

對循證戒治數據庫進行一定時間段或一定條件下的更新是循證法的基本要求，因為循證戒治下的最優證據不會一成不變、一勞永逸，它會隨著社會形勢的發展、政策法規的變化、對象結構的調整以及其他諸多因素的變化而變化，因此，盡管最優證據會保持一定時期的穩定性和固定性，但這種穩定和固定是相對的，而更新則是絕對的，它是循證戒治保持持久生命力的必然步驟。對原有數據庫進行清理整合，主要涉及到數據的保留與替代。哪些數據需要保留、哪些數據需要替代，這項工作既不能靠憑空設想、更不能靠長官意志，所以不能隨意而為。要以反饋評估的結果為根據，用數據說話，依靠數據來改變或調整數據，要用科學方法有條理、有計劃地更新數據庫，使數據庫里的信息始終占據科學戒毒方法的至高前沿、始終引領戒毒方法探索創新的發展方向，這樣才能體現出循證法在當前戒毒領域以及其他諸多社會領域的價值和地位。更新環節既是之前循證過程的結束，又為下一個循證過程奠定基礎，而其中保留下來的最優證據意味著它所在的某項業務工作已基本成型或完全成型，當然這絕不意味著就此停步不再探索或者機械式的照搬照抄“拿來主義”，它只不過是階段成果的相對固定，以便于指導一定時期的工作;被替代的最優證據盡管意味著該類業務工作仍舊需要探索、試點和評估，但絕不是否定整個循證過程或全部素材，或許只是不符合當前認定標準，亦或許以后或下一個循證過程會成為最優證據。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循證法實際上要求參與戒毒的所有主體都要時刻保持追求新事物、探索新方法的心態和行為，畢竟戒毒是一項宏大工程，循證戒治需要持之以恒的探索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