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晶,劉軍宏
(渤海大學 文學院 新聞系,遼寧 錦州 121000)
不論在Web2.0、Web3.0網絡架構變革,還是3G、4G通信技術不斷發展,抑或是移動互聯網、后移動互聯網時代轉換的背景下,傳播技術的進步會帶來終端與應用的改善,用戶將獲得更大的使用自由與權限,UGC(Users Generate Content用戶生產內容)亦會走向深入。用戶娛樂化、非正式、非制度化的使用行為使得碎片化傳播在新媒體、更新媒體中革命性發展。當然研究新媒體碎片化的著眼點不能僅放在微博,但目前還未有更適合研究的新媒體傳播形態。
UGC條件下新媒體的碎片化傳播具有普遍性。就微博而言,碎片化特征體現在傳播全過程,包涵話語模式和傳播過程兩方面。
1.話語表達方面:淺
淺顯的話語表達體現于微博信息對新聞要素的包含量呈下降態勢。用戶口語化、娛樂化的操作習慣導致微博使用隨意性較強。取舍新聞要素時往往只抓住最能代表個人意愿的點納入預期理解框架加以渲染,獲得最優的解說效果。常見的在選擇新聞要素時將焦點置于報道對象的個體身份,而非事件矛盾,例如刻意制造貧富沖突。這種減要素表達形式是微博碎片化的重要表征。
2.話語構成方面:混
微博在話語構成方面具有事實性信息與意見性信息相混合的特征。用戶并不滿足于通過客觀陳述來展示事件的變動信息,在選擇性接觸時更傾向于糅合意見性態度的微博條目。發布新微博時使用陳述事實并加以評介的方式,推動對事件解讀走向深入,進而借由用戶們闡釋不同的解讀角度來達到多種話語平衡,這成為微博經典的話語混合過程。
3.話語主題方面:廣
微博用戶設置的話題涵蓋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還包括某些原來不會進入到公共視野的新話題。總體上微博話題碎片化表現有:話題群體越來越多、話題種類越來越廣泛、輿論走向越來越多元、引入手段越來越多樣、傳播效果越來越顯著。五花八門的話題及其引入、整合方式,使得微博不論話題性大小都可能獲得較大的關注。
1.傳播覆蓋方面:@
我們將微博中關注、轉發、評論、推薦、私信等形成的用戶間信息關系總稱為@關系,其意義在拓寬微博覆蓋面。在總覆蓋面上,海量信息經廣泛的@關系(裂變式傳播)到達海量用戶,形成一個“3要素”模式:大容量+大通道=大多數。碎片化過程分別指向“3要素”:用戶占據異質信息,掌握多種傳播方式,選擇多層次的對象。在信息到達率上,@關系旨在精準傳播。區別于大眾傳播A→B、C、D···X的一對多模糊對應關系,微博形成A→B/C/D/···/X精準的推送/接收關系。用戶轉變成傳播通道中弱連接狀態存在的節點,用戶間則變為可能但不必須的到達關系,在微觀層次享有更靈活選擇機會。
2.傳播速度方面:快碎片化傳播進程中用戶以簡潔、快速的表達結構組織語言,搶在同類信息之前發布,才能保證觀點即時、完整地為傳播網絡捕獲,迫使信息表達依據基準超幅震蕩。由于對事件持續施加影響的訴求,用戶發布的碎片化內容在“信息場”里相互碰撞、相互交織、相互解釋,原有信息鏈條迅速發生斷裂,新信息得以快速重組,出現替代性的信息構成。隨著更新信息的繼續引入,初次替代性信息又可能再次或多次斷裂與重組。期間呈加速進展態勢,交互效率大大提高。
3.傳播區間方面:緊
能在短時間內將關于某主題不同類的信息集聚起來,是因微博有很強的召喚結構,鼓勵用戶將所知、所聞、所感表達出來。逼視單個話題傳播區間,其完整的信息發布、整合過程相當緊湊,運動周期越來越短。若將這種態勢放大到能觀察整個微博傳播進程的動態結構,可知微博傳播內部是以數量極大的、傳播區間緊湊的、個體性存在的、時間互相繼起或重疊的構成要素碎片化地組織集聚的。
4.傳播主體方面:變
首先,由精英階層轉變為草根階層。草根用戶大量涌入并占據傳播源頭,實現了傳播主體由精英向草根的轉變,微博傳播網絡得以向廣度和深度發展,變得更具彈性與包容性。其次,由大眾傳媒轉變為微博用戶。微博集納了很多原生態、本源態的信息,未受到復雜社會把關機制審查,傳播權限方面優勢明顯。傳播主體由大眾傳媒變為微博用戶,形成了傳播權力在新場域的部分讓渡,公眾獲得更大的表達自由。
遵循新聞價值規律是由碎片化傳播過程需要可供量度與評測的標尺決定的。從信息傳播本身來看,新聞價值規律是新聞工作者經歷時數百年的出版傳播實踐提煉而來,符合新聞價值規律的信息基本都有飽滿的傳播結構和明顯的傳播效果,于是它便成為切實可行的檢驗標準。微博碎片化傳播在新聞價值方面具有三個優勢:
時效性更強除了微博本身構建于時間維度,更因碎片化傳播深刻詮釋傳播活動的三個基本條件:傳播者、訊息、受傳者。
傳播者方面,碎片化傳播給予差異主體共時發布信息的可能,不但使微博成為眾多輿論事件的首發媒介,而且還誘發圍觀事件進展的網民群體自發的即時互動,形成“共景監獄”[1]。
在訊息方面,用戶發布的減要素信息表達與交互速度很強,壓縮了事件進程與新聞采、編、播的時間差,某種程度實現了與事件同時同步——微博直播。碎片化傳播的訊息不再是傳統新聞活動中大致得出一定結論或者能清晰預測事件走向的總結性報道,轉而定格為即時公開的切片運動幀狀態的信息現象。
受傳者方面主要是指即時反饋,它是對傳統新聞價值時效性內涵的拓展與完善。用戶憑借廣泛的@關系依據已有的傳播行為可隨時隨地參與事件進程,主動塑造替代性信息構成。也即用戶根據高頻度反饋指導后續的信息活動,并迅速收獲再后續反饋。傳播過程各階段與傳播效果的可依據性和可量度性顯著增強,大眾傳播歷來反饋遲滯的弊處得到突破性改觀。
1.對傳統接近性的深度界說
傳統接近性在版面、時段稀缺情形下出于對產品營銷框架的迎合,假定受眾是有相對統一信息需要的“大眾人”,未照顧受眾實際迥異的信息訴求。微博碎片化傳播對其的超越在于用戶個性化、訂制化、分眾化需求存在狀況下實現明晰地信息接收與推送。通過用戶對信息解讀的多層次占有賦予用戶更大的靈活性,也更能消除信息不確定性給用戶帶來的感知危機。
2.對實現接近性過程的強調
碎片化傳播對接近性過程的重新解讀:(1)主動接近。用戶自主地隨機切入到導向需求較高的微博信息中,改變傳統媒體代民發言給受眾造成的無力感。(2)草根話語。碎片化傳播使得草根話語成為主流。通俗易懂且混合意見與信息的碎片化信息發揮了更多的宣泄與社會減壓閥作用,縮短了新聞與草根的距離。(3)確定性強。用戶代替記者、編輯占據了傳播信道,利用@關系可有效實現全網傳播與精確傳播的結合,延長信息的生存周期,提高傳播效率。
傳統趣味性指向新聞行為的結果意義,關注受眾消費媒介產品實現自我感染與價值認同。碎片化傳播將用戶對趣味性的感知放置在接觸新聞的全過程:改變以往用戶在趣味性接受體系中的被動與后發地位,轉為將趣味性整合到在新聞發布、傳播、閱讀諸階段。形成了與傳統用戶角度的趣味性關系鏈條(媒介話題選擇——消費媒介產品——媒介建構認同)并存的新關系鏈條:個性化主題設置——互動式傳播參與——多類型解讀分享。
碎片化傳播趣味性更強,關鍵在用戶取得了自主性。這種自主性不僅給予了兩個關系鏈條共存的可能,還平衡了用戶角色扮演真實感與現實生活無力感間的強烈反差。因而這種建立在真實角色尋找中的趣味性傳播真實感更強,留給用戶的心理建設也更深刻。在微博環境環境化的現實中,碎片化傳播通過營造用戶空間轉換與角色扮演的共時性,開辟了走向人情味和高尚生活情趣的新道路。
碎片化傳播是對新聞價值規律的回歸與解放,又在新媒體的內容生產實踐中成為一種趨勢,因而實質上可被梗概為一種新型傳播觀——碎片化。作為新型傳播觀的碎片化是一種混合信息與意見的實體傳播所隱喻的態度或權力關系,更多關聯信息由互動結構核心延展開來的離散性。它的信息傳播行為解釋路徑更復雜、傳播渠道更豐富、表現手段更多樣。
新型傳播觀念成型于廣泛的信息交互,自然以分享為關鍵特性。一方面分享碎片化信息本身,即分享新聞行為與新聞功能,向微博網絡傳遞新型的新聞實踐;另一方面分享碎片化傳播的社會性影響,即分享理解與理解框架,實現意義的再現與創新。
1.分享新聞與新聞功能
(1)新聞產品的分享路徑:整體真實與價值淘汰
碎片化傳播觀的新聞分享傳播以不間斷的新聞產品輸出并在用戶間形成新聞擴散為前提,指向新聞制作過程的碎片化。它優先選擇完整的新聞鏈條去接近“整體真實”,在傳播中以全角度、飽和式、多層次、多主題、多反復的新聞產品作為分享的基礎媒介。而在新聞產品的生產中傾向于完成開放性文本,不論是文本結構、文本指向、文本制作、文本解讀均無固定框架,允許用戶在其間注入任何有價值的信息,讓公眾對新聞與新聞制作形成理性認知,甚至直接作為發布者加入到分享新聞素材、完成新聞擴散的隊伍中。
作為人們了解“真實”的楔子,碎片化傳播觀中的“新聞”不是確定性報道。傳統新聞樣式職能轉變為導讀標題或要覽,成為激發新聞功能的引子。碎片化分享新聞對新聞架構影響的關鍵在于尋找整體真實,通過不同理解框架下的新聞碎片重新編織找到事件的真相。碎片化新聞不但不會使新聞真實湮沒在信息海洋,反而“那些不同表述方式,恰恰有利于人們從多種不同角度來掃描那個確實存有的生活事實,有利于這些生活事實本身被呈現與被理解。”[2]碎片化信息自在地填充與縫合首要形成的會是信息價值淘汰機制,使有效信息自為地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因此,碎片化分享新聞造就的不是信息沙漠,而是信息綠洲——將真正有價值的點完整呈現出來。這當然也重新定義了新聞。
(2)新聞功能的分享路徑:功能延續與觀念創新
分享新聞的過程同時意味著新聞功能的延續與發展。碎片化傳播觀仍然立足實現新聞功能——快捷準確滿足人們的信息需求,消除公眾心里不確定性。而用戶分享溝通意愿來自于微博傳播結構的新聞性與人的求知欲的關聯。不論如何看待微博傳播體例,用戶均需憑借接觸與使用行為求得新知與認同。這樣碎片化分享實際塑造了所有人對所有人的信息輻射與功能覆蓋,在新聞功能的實現上依據新聞價值可達成三方面的目標:
其一,碎片化傳播觀倡導更為迅捷的信息傳遞;鼓勵人人發聲形成全民發布;通過反饋增強互動,支撐新聞結構與完整性。
其二,碎片化傳播觀強調與用戶關注焦點相關的話題選項設置;超越時空限制的介入手段開發;與新聞更為契合的事實與意見達到。
其三,碎片化傳播觀隱喻了信息發布新模式,即實現娛樂化、多重身份間的信息編輯轉換與傳遞。
分享新聞功能是新聞傳播過程的碎片化,其意指并非打破機構—新聞間的固有聯系,而是要建立從新聞X—新聞真實間的新聯系。傳播技術與用戶知能彌合有助于碎片化傳播信息分享塑造發現新聞、傳播新聞、解讀新聞、應對新聞的整體環境氛圍,能將大眾傳播與新情況有效整合起來。分享新聞功能重新定義了新聞如何構成,如何運作。
2.分享理解與理解框架
曼紐爾·卡斯特在《認同的力量》中提到:“人們必須參與都市運動(Urban Movement)(并非具有強烈革命性)并在其過程中發現彼此共同的利益,人們以某種方式分享彼此的生活,新意義也就有可能產生。”[3]當人們以碎片化傳播分享生活的時候,產生的新意義不但包含生活本身(新聞真實),還有生活方式——如何解讀生活與生活如何運行。由此碎片化傳播觀的分享特性還包括“理解”和“理解框架”。分享理解與理解框架旨向新聞理解與理解模式的碎片化。
(1)分享理解:多元與認同再造
分享理解指向碎片化信息的觀念交換與解讀,主張傳播行為與意義共享出于自在意義而非意識形態標準,即允許不同價值取向的觀念傳播共時進行。但它并不排斥意識形態解讀范式的傳播,亦不反對議程建設框架的擴散。從現實看觀念間影響并不均衡,用戶導向需求很高,這也為在碎片化傳播環境中進行輿論引導提供了理論依據。
碎片化傳播觀的分享理解肇始于信息生產,這一階段已包括生產者對碎片化材料的選擇性占有,再經過@關系將生產推向微博網絡進入消費階段。分享理解既有直接的意見互動,還有潛在的隱喻交換,常表現出群體性。它存在著兩種價值趨向——趨同與多元。分享理解承認觀念差異,允許理解趨同。在理性、半理性的狀態下,通過交流溝通實現觀點彌合來突破不同意見群體間的認同障礙,達成歸于認同的分享理解。因而分享理解的本質是獲得認同,不論是群體認同、價值認同。
對微博而言,分享理解顯然首要形塑了用戶對立體網狀、全向無核溝通架構的集體認同,繼而上升為用戶對其微博存在時空一體的最大化認同。這種心理感知的扁平化布局促使他們產生即時參拜、尋求救贖宗教般的儀式感。以集體儀式感持續賦予用戶或短暫或長期的歸屬感并影響到現實,塑造出很多新的源于理解整合的社群。因此分享理解不僅是觀念傳播,更是一種社會整合。而碎片化傳播觀是一種文化性同時也是社會性建構。
(2)分享理解框架:結構與文化提升
布爾迪厄的場域理論揭示在不同的場域,有著不同的行動模式,產生不同的傳播(理解)結構。建立傳播結構包括確定傳播參與制度、傳通模式、傳受閾限等,受到用戶(精英、草根、機構)、運營企業、監管部門、法律法規、社區公約、研究機構、經濟力量等多方因素影響。碎片化傳播觀分享傳播結構一般包涵三個方面:
其一,以便捷信息有效被捕捉實現意義共享;以首要獲得觀念差異的最大公約數或最小公倍數;以調節分享行為的時空差異等為主要特征的即時互動結構。
其二,以多種驅動的價值淘汰機制建立;以觀念高效分享使不同認知發生競合;以凸顯分享行為的價值差異等為主要特征的價值到達結構。
其三,目標角色與功能角色的多樣化統一;以角色置換形成群體符號與個體身份非對稱替換;以調整分享行為的認同差異等為主要特征的角色扮演結構。
分享理解框架的過程首先就是一個確定傳播結構的過程,以保證傳播進程延續。伴隨著碎片化分享結構化過程,新的傳播/理解文化隨之產生。“在任何建立在相互依賴和需要基礎上的持久關系中,會傾向于產生一種文化,它將所有的行為領域結構化,行動者在其中有規律的互動。”[4]作為開放體系的碎片化傳播觀呼喚整合的快速完成從而進入到下一個規定情境中去。有研究認為當前理解文化為“壞消息綜合癥”——負向理解與價值偏頗。以碎片化傳播觀為出發點新的理解文化是:
即時互動結構衍生的即時消費文化。以即時解讀傳播信息,即時擴散傳播效力,即時消解傳播張力為主要特征。
價值到達結構衍生的群體行動文化。以碎片化行為發揮群體效能,完成信息價值淘汰,約束行為范圍與過程為主要特征。
角色扮演結構衍生的個體滿足文化。旨在滿足角色心理渴求,得到文化認同,即對底層文化、精英文化、官方文化的呼應。
我國學者關于網絡傳播賦權的研究基本因循“賦權增能”理論范式,著眼點放在經濟、政治、族群意義上的弱勢群體,未有從碎片化傳播觀框架出發提出微博及其他新媒體的傳播賦權需要擴大到用戶全體。碎片化傳播觀的本質訴求是實現以自由傳播權為先導的復合權利主張。
1.倡導自我賦權
(1)自我賦權的賦權群體:用戶全體
碎片化傳播觀支持不同生活方式、旨趣及意見存在的真正民主環境的發展,允許既不被殘酷的政治控制也不為市場力量左右的各類型公民存在。碎片化傳播觀倡導用戶進行廣泛的自我賦權。
首先,對網絡群體來說,自我賦權具有普適性。自我賦權的群體劃分不再是傳統非地域性社群與新社會運動的構成群體(如女權、生態保護、亞文化群體等),其主體構成轉變為全體用戶,包括精英話語群體、草根話語群體、機構話語群體。這是由于圍觀與輿論成為事件外延的基本組成部分。參與圍觀與輿論的用戶因“潛在的利益相關者”身份而成為事件的一部分,導致沖突主體擴散至各用戶群體。于是傳播行為一旦具有賦權實質便形成了對全體用戶的覆蓋。這種覆蓋最大程度將話題選擇設置權分散,通過給予不同的用戶以話題/角度占有來保證順暢傳播。
其次,自我賦權的權能要求轉變為政治民主權利。碎片化傳播觀的賦權并不針對某弱勢群體或單一權利,轉變為更具有社會性與公共性的權能指向上。從傳統的生存權、教育權、平等權、隱私權等轉變為以自由傳播權為先導的復合式權利主張,具體還應包含媒介接近權、媒介抵抗權、媒介再造權,而最終則是要實現對“四權”的追求——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對當前用戶而言,運用“自媒體”就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傳播賦權,有利于塑造基于用戶賦權的公共領域。
(2)自我賦權的賦權途徑:對話體制
博弈論理論認為,如公眾不參與建設一個更有民主潛力的網絡社區,那所有人均將受制于“公地悲劇”。碎片化傳播觀下的公眾自我賦權在微博的現實路徑就是解構式參與,最終展開與體制的對話。公眾以解嘲、謾罵、質疑、圍觀等不涉及根本的方式(不以推翻或革命為目的)探試既有權力——體制的反應程式與結構張力,塑造出一種具有抗爭性政治表征的環境氛圍。然而,以往的微博輿論事件表明體制彈性很足,對爭議話題也有較大包容度,于是公眾把自下而上的參與式賦權引向深入,轉移到呼應體制自上而下改革的層面上。這種徹底的上下通暢不僅意味著自我賦權行為由虛擬轉向真實與實踐,由個例轉向局部與全體,更是對體制本身的缺陷進行反觀與建設,保證體制的發展更符合公眾的需求。但是反思與建設將被嚴格限制在不根本破壞體制的前提下。畢竟,“在世界政治中,占主導地位的社會政治群體結構依然是民族和國家。”[5]因此,碎片化傳播觀自我賦權把公眾博弈公權力、網民對話體制作為常態,而賦權的過程則是漸進式的。
2.鼓勵推動賦權
碎片化傳播觀賦權行為的最終目標是:實現道德公允與社會正義;保障傳播便利與賦權指向的統一;用戶憑借傳播賦權實現自省、自能、自治。而“縱觀西方的賦權個案,絕大部分都由公共政策、NGO組織或社區組織推動,因而外力的‘干預’(Interventions)是西方賦權過程的一個起點。”[6]碎片化傳播觀對外力推動賦權也給予了高度重視。
(1)推動賦權模式及權能結構變化
碎片化傳播觀鼓勵推動賦權是由其社會整合功能決定的,它要平衡諸種傳播影響因素間的關系,必然要求外部因素對內部賦權行為提供動力與支持。有學者提出的“網絡傳播增權模式:即知曉權利(權益)——維護權利(權益)——提升權力(權能)”[7]更適合自我賦權的賦權方式,強調賦權主體的自主性。對于諸多外部因素施力的推動賦權,對應的網絡賦權模式應調整為“參與權利——分享權利——維護權利——提升能力”。此模式強化了碎片化傳播觀對權利所屬與獲取復雜現實的容忍度,充分肯定了外力參與對特定權能的設置與推動,將目標權能訴求分享至意見群體的做法。
推動賦權力量植入之后,碎片化傳播觀下的賦權權能結構發生明確變革:賦權動力社會化(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的結合)、權能訴求復合化(自由傳播權等復合式權能)、賦權成果客體化(成果以客體形式得到保障)、賦權主體組織化(各類新意見社群確立并鞏固)、賦權進程明確化(依據相應的賦權模式)。權能結構的這種變化背后是碎片化傳播導致傳播領導權出現分散,隱喻傳播模式由主導型傳播模式向共享型傳播模式轉變。
(2)推動賦權力量實際構成
碎片化傳播觀鼓勵推動賦權歸根結底指的是既有權力明確的自上而下的推動行為。毋庸置疑,推動賦權并非要求社會權力結構根本變革,而是尋求與權力組織或權利主張協同獲得社會認可,進而便利賦權行為、保障賦權成果。協同的根源是民意,背后關乎權力與權利的政治合法性。體制決不能推動賦權同時收緊監管口袋。碎片化傳播觀吸納的實際推動賦權力量包括:
①大眾傳媒。盡管大眾傳媒的資訊傳播權限正逐漸向用戶讓渡,但“新聞機構為讀者提供的不只是告密者提供的線索這么簡單,還包括對事件前因后果的調查取證的額外工作。多年來它們還為……那些冒著風險揭露秘聞和丑聞的告密者提供人身保護。”[8]
②政府組織。它是最主要、最有效的推動力量。職能政府并非完全作為推動賦權的對立面存在的,其推動賦權方式包括制定公共政策、引導網絡輿論、展開社會動員與社會資源協調等,確保賦權成果以客體化形式獲得保障。
③NGO組織。相較謀求網絡事件的解決,NGO組織更注重為提升新媒介用戶的媒介接觸訴求與水平等提供基礎性幫助,建立公共性與公益性的網絡新社群。許多NGO組織的活動還有社會救援性質,直接為傳統弱勢群體提供生活幫助與生存權利要約。
④社區組織。它注重個性化的權能主張,特別推崇與自身相適應自建文化的推廣,積極展開組織內的系統協作。如城市建筑工人群體的自組織文化的建設。
碎片化傳播觀主張的賦權并不能根本上彌補體制性缺失造成弱勢群體的經濟、社會、文化的貧權,但無疑不斷推進新媒體賦權將使傳統的權能狀況發生改觀。
新型傳播觀差異并補充兩種傳統的新聞傳播觀:專業主義傳播觀和威權主義傳播觀。它不但是對經典傳播觀的突破,同時又在再度經典化。它的內核很大程度上延續了以往的傳播觀念,既堅持了傳統理論一以貫之的傳播賦權,同時也表現出對政治社會學中參與性政治的好感。但是碎片化傳播觀與專業主義傳播觀和威權主義傳播觀差異主要體現在:
1.與專業主義傳播觀的差異
“新聞專業主義核心理念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客觀性新聞學,二是新聞媒介的獨立地位。”[9]專業主義傳播觀旨在實現新聞形式與內容的展示與應用,強調新聞機構的獨立屬性,指向新聞活動的個體意義;碎片化傳播觀關鍵特性是信息分享,強調了傳播過程的非機構性、多重框架(反倒金字塔式)、信息與意見的混合。
2.與威權主義傳播觀的差異
威權主義傳播觀以集權為核心表征,旨在實現新聞形式與內容的控制與宣傳,強調新聞機構的政治屬性,指向新聞活動的系統意義;而碎片化傳播觀以賦權為本質訴求,強調了傳播過程非控制性、價值取向多元化、用戶的自主選擇、賦權用戶主體化。
多元平等的傳播主體、無核全向的傳播過程、即時準確的信息反饋使得碎片化傳播觀成為一種立體全方位傳播觀。碎片化傳播觀鮮明的標簽有:自在性、開放性、實踐性(互動性/抗爭性)、整體真實、價值淘汰、認同再造、文化提升、強烈新聞性、用戶自主性。
碎片化傳播觀不但要求公眾掌握新傳播媒介全面參與新聞和理解的共享,而且鼓勵他們通過媒介行為重構社會生活,尋找權利支點,在傳播參與中實現對自由傳播權等復合權能特別是對“四權”的追求,促使其自省、自能、自治,有利于建設公民民主社會。具體包括兩個方面:
1.提高權能意識
碎片化傳播觀通過吸納公眾參與傳播來提高公眾的六種權能意識:傳播意識(傳播參與及觀念獲益)、主體意識(傳播自主性及群體認同)、參與意識(權利參與及權利共享)、監督意識(監督權力運行及維護權利)、民權意識(公民個人主權及權利主張)、平權意識(權利平等及能力均衡)。權能意識得到挖掘與保障將極大地推進公民民主氣質提升以及民主社會建設。
2.提升維權能力
碎片化傳播觀的實踐性是保障公眾維權的渠道,而它的新聞性則是公眾維權全方位的資訊來源。憑借碎片化傳播公眾能夠直接介入權利建設,與相關社群組織或是公權力部門形成均勢互動。推動賦權納入諸多外力不但便利了對話體制,而且能夠驅使公權力去解決社會問題,從而降低維權成本,提高維權效率。
1.建立自由傳播理念
碎片化傳播觀對新聞傳播事業影響之一是要建立自由傳播理念。“威廉斯提出了一種自由傳播的理想狀態:‘一個良好的社會有賴于事實和觀點的自由暢通,也仰仗于對意識和想象力的發展——明確地表達人們的實際所見、所知和所感。’”[10]在威廉斯看來,自由傳播至少包涵事實與意見明確通暢表達。碎片化傳播觀下的自由傳播理念強調傳播過程的現場感與情境性;傳播主體構成以媒體傳播與用戶傳播的社會性協作;傳播內容指向動態信息高效分享。自由傳播將極大挖掘社會傳播的傳播效能。但自由傳播理念并非實現絕對自由,仍需堅持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理論指導,同時要達成兩個結合:自由傳播與媒介議程設置的有效結合;自由傳播與堅持正確的輿論導向的有效結合。
2.建立新型傳播生態
碎片化傳播觀的另一重要影響是建立賦權于民的傳播生態——替代性公共服務模式。新型傳播生態主要是指包含大眾傳媒、網絡新媒體、用戶(受眾)等和諧共生的傳播媒介間關系,走向融合共贏而非消解對抗,敦促它們“既永遠發揮使政治權力濫用焦慮不安的作用(因此有助于減少政治審查),而且為生活在多元的公民社會的公民充當主要的傳播工具。”[11]它作為替代性公共服務模式突出了媒介運行的公共性,將媒介行為的社會價值作為傳播依據。它重新回到追求新聞“整體真實”、追求新聞價值的軌道上來,抵制日趨嚴重的官僚化標簽與媒介商業化轉型。建立和諧共生的新型傳播生態有利于提高我國的綜合傳播能力,有利于新聞傳播事業更好地服務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
輿論監督說到底是公眾通過信息整合與意見表達博弈公權力,而信息公開透明是預防權力尋租的最好手段。碎片化傳播觀鮮明的開放性與用戶自主性特點,不但意味著信息高效分享,將對公權力的監督過程轉移到公眾的日常生活,而且有利于在用戶間培育更具理性的監督群體認同,把他們對社會問題的碎片化思考、講述、內爆推向社會制度完善的層面。“目前,改革已從可以較快使所有群體普遍受益的階段,走到了需要謹慎地在各階層、各群體間進行利益協調、利益平衡的階段。”[11]對碎片化傳播觀下的輿論監督來講道理亦然,輿論監督主客體的階層、群體迥異,因而碎片化傳播觀下的輿論監督必須針對具體問題完成具體分析,而不是只是一味套用固定框架。這樣才能一方面保證輿論群體內部的公正和完整性,另一方面在與公權力的對壘不會坍塌或分裂。
與分享與賦權是共時共生的進程相仿,碎片化傳播觀下的輿論監督也是在輿論信息分享與監督目標實現的相互促進間完成了社會救贖。因而與以往模糊的輿論監督過程相較,實際上碎片化傳播觀下的輿論監督存在著明確的新模式:碎片化傳播占據輿論首發渠道——用戶自主話題設置——輿論監督干預社會問題解決——聲明權能主張(監督目標上升至權能要求)——實現權能要求維護賦權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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