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趨勢對我國的啟示

薛 瀾，林澤梁，梁 正，陳 玲，周 源，王 璽

(1.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北京100084；2.中央財經大學稅務學院，北京100081)

一、引言

科技創新與新舊產業更替對經濟增長和社會進步的顯著作用早已為人所共知。著名演化經濟學家Perez認為，自18世紀末起，世界經濟經歷了五次發展巨浪，每一次均以技術革命作為先導，催生新興產業的涌現，并帶來技術經濟范式的轉變，從而引領經濟走出停滯，將整體生產力水平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1］。在此期間，總有一些國家抓住機遇、趁勢而上，實現跨越式發展，從而確立在世界范圍內的領先地位。例如，蒸汽機的發明導致工業革命的出現，奠定了英國19世紀頭號經濟強國的地位;化工等技術的進步帶來近代重化工業的發展，推動了德國20世紀初的崛起;半導體和網絡技術的先后突破引發信息技術革命，確立并保持了美國自二戰以來的領先優勢。

進入新世紀以來，各國科技競爭、產業競爭和綜合國力競爭日趨激烈，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科技創新不斷取得重大突破。同時，國際金融危機影響深遠，氣候變化等全球性問題更加突出。世界范圍內以知識技術密集、綠色低碳增長為主要特征的新興產業蓬勃興起，日益成為引領新一輪產業革命的主導力量。為構建新優勢、應對新挑戰，世界主要國家緊緊抓住新興產業發展機遇，競相出臺發展戰略，加大政府扶持力度，搶占新一輪經濟科技發展制高點。

順應發展潮流，近年來我國也開始對戰略性新興產業進行積極部署，推動相關工作的全面展開。2010年，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加快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決定》，將培育發展新興產業這一舉措提升到戰略高度，并確立了節能環保產業、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生物產業、高端裝備制造產業、新能源產業、新材料產業、新能源汽車產業等七個重點領域和三十四個重點方向。2012年，國務院出臺了《“十二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明確了七個重點領域至2015年及2020年的發展目標，以及相應的配套政策與重大工程。

在這一歷史時期，如何抓住技術和產業革命的契機，大力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實現跨越發展，成為各國共同關注的焦點。以此為背景，本文旨在考察近年來世界范圍內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狀況，從而為決策提供參考。具體來說，我們將從發展動力、發展目標、發展模式、發展主體和發展格局等五個角度歸納本輪新興產業所呈現出的特點;接下來，分析主要國家推動產業發展的戰略舉措，并在此基礎上提出政策建議。

在進一步討論之前，首先需要闡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概念內涵。《決定》中指出，戰略性新興產業是以重大技術突破和重大發展需求為基礎，對經濟社會全局和長遠發展具有重大引領帶動作用，知識技術密集、物質資源消耗少、成長潛力大、綜合效益好的產業。進一步分析，這一概念的兩個關鍵是“戰略性”和“新興”。前者強調主觀性的發展重點，后者強調客觀性的全新圖景。這也是戰略性新興產業與一般產業的核心區別。

具體而言，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第一個特點，是體現國家主導戰略意圖［2］。國家戰略意圖并非無源之水，而應扎根于時代背景，體現全社會的普遍要求，并在發展過程中與時俱進［3］。戰略目標的選擇需要綜合考慮三個方面。第一，促進經濟增長。相關產業應該具有廣闊的潛在市場，在可預見的將來很可能成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并引領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實現融合發展［4］。第二，克服社會問題。一方面，當前人類面臨著一系列的共同問題，包括氣候變化、資源短缺、生態惡化、重大疾病、糧食安全等，這些共同挑戰的應對需要依靠技術進步和新興產業的發展。另一方面，一國自身的國情和特定發展階段也會帶來不同于他國的問題，同樣需要依靠創新來克服。第三，保障國家安全。例如，下一代信息技術、空間基礎設施、衛星工業等的發展，都與國防安全息息相關。

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第二個特點，是蘊含全新發展圖景。這種全新圖景，可能由科學技術的革命性突破所推動，也可能是新的發展需求拉動的結果。新技術會帶來新產品與服務的產生，以滿足潛在的市場需求。在這個過程中，企業家抓住機遇，創造并捕捉新技術所帶來的潛在價值，從而推動新的商業模式乃至產業類型的形成。隨著新技術的導入，大量與此緊密相關的新型基礎設施也會迅速興建起來，形成網絡，引發技術經濟范式的轉變［1］。

本文接下來安排如下:第二章，我們將討論近年來世界范圍內新興產業的發展現狀、趨勢與特征。第三章將比較各主要國家推動新興產業發展的戰略舉措。以此為基礎，第四章將總結對我國的啟示。

二、世界新興產業的發展特征及主要國家的比較

(一)本輪新興產業發展的主要特征

本輪新興產業的發展呈現出與過去不同的特點，綜合體現在發展動力、發展目標、發展模式、發展主體和發展格局等方面。具體來說，產業發展以多個學科領域的密集創新和突破為驅動，呈現出群體涌現的局面。在發展目標上，在注重經濟效益的同時，更為突出以產業技術的創新解決社會性問題。伴隨著新技術的發展，商業模式也不斷創新，制造業和服務業呈現出融合的趨勢。在此過程中，科技成果轉化周期加快，中小企業取代了大企業，成為最重要的發展主體;產業創新也呈現出集群化的趨勢。而在發展格局上，新興國家快速崛起，逐漸有能力與發達國家在高技術領域中競爭。

一，發展動力:知識密集、創新驅動。

新一輪科技密集突破正在催生以新興產業為先導的產業革命［5］。與過去的產業革命不同，本輪的發展不再僅僅以一兩個技術領域的突破為帶動，而呈現出群體涌現的趨勢。具體來說，進入21世紀，自然科學迅猛發展，信息、生命、能源、材料學科相互交叉，開辟了新的科技前沿，如生物與信息科學的融合產生了生物信息，認知科學、計算科學，推動了智能技術快速發展。科技創新和成果轉化速度大大加快，寬帶信息技術、基因工程技術、干細胞技術、高效能源材料技術、納米技術的快速產業化帶動了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生物產業、新能源產業、新材料產業的崛起。科學的多點突破和技術的交叉融合推動了新興產業的群體涌現和快速發展，新的經濟增長點正在形成。

二，發展目標:應對挑戰、綠色增長。

應對氣候變化、資源短缺、生態惡化、重大疾病、糧食安全等全球共同挑戰，是推動新興產業發展的重要因素。走出金融危機，重振經濟活力，加速了新興產業的發展進程。與以往不同，本輪新興產業發展在充分滿足消費者個體需求的同時，更加注重社會公共利益，在追求經濟目標的同時更加強調資源節約、環境保護、公共健康等社會目標。綠色增長、智慧增長成為眾多國家共同的發展理念，節能環保、低碳能源、新能源汽車、寬帶網絡、生物醫藥、綠色材料、智能制造等成為主要國家在發展領域上的集中選擇［6］。以新興產業為先導的新一輪產業革命，將深刻改變人類的生產生活方式。

三，發展模式:新型業態不斷涌現。

商業模式創新在新興產業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7］。以信息產業為例，商業模式創新在該領域極為活躍，微博、團購、社交網站等新業態層出不窮。蘋果公司創立了一種橫跨信息、通信和娛樂領域的嶄新業態，帶來了個人電腦和手機行業的顛覆性變化。其2011年營業收入中60%以上來自若干年前還不存在的iphone、ipad等產品①參見蘋果公司2011 年年報 http://investor．apple．com/secfiling．cfm?filingID=1193125 －11 －282113＆CIK=320193。。與以往不同，這些新產品的巨大成功主要源于商業模式創新，體現在應用軟件和內容服務的付費下載，生產者消費者共同創造，以及與合作伙伴的新型利益分享機制。

新興產業中制造業和服務業融合發展的趨勢十分顯著，服務價值比例不斷提高［8－9］。信息技術產品在教育、醫療等傳統領域的應用，正在推動產品供應商向信息服務商的轉型，并帶動傳統服務業向信息服務業的轉變。在節能環保領域，合同能源管理、能效認證等新興服務業態的出現，使商業模式創新與技術創新相互促進，成為推動產業發展的兩翼。在裝備制造領域，制造業服務化日趨明顯，如IBM公司已從單純的硬件制造商轉變為產品和服務的綜合提供商，其2011年服務收入比例占總收入的41%②參見IBM公司2011年年報:http://www．ibm．com/annualreport/2011/ghv/。。有鑒于此，許多國家在新興產業的發展中均凸顯了服務業的重要地位。

四，發展主體:中小企業空前活躍。

在知識密集的新產業部門中，專長于價值鏈特定環節的創新型中小企業在產業技術創新中扮演著愈加突出的角色;相比之下，大企業的重要性則日益下降，并改變了過去主要依賴于內部研發，包攬從基礎研究到技術開發全過程的策略［10－11］。美國80%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來自中小企業，歐盟中小企業人均創新成果是大企業的兩倍。新興產業領域的一些核心關鍵技術，如超高速無線網核心技術、手機電視、大容量鋰電池、商業化的插電式電動車和干細胞產權組織2011年的報告，德國的太陽能專利技術有70%掌握在中小企業手中［12］。創業企業的快速成長，成為新興產業發展壯大的突出標志，通用電氣公司從誕生到市值達到1000億美元花了103年，同樣的過程微軟花了22年，而谷歌只花了7年。

新興產業呈現出明顯的集群化趨勢。例如，美國的生物技術企業主要集中于波士頓、舊金山、圣地亞哥、北卡羅來納等地區，信息技術產業集中于硅谷。再比如英國的劍橋地區形成了歐洲最成功的高新技術產業集群，其中生物、信息等領域在世界上處于領先地位。集群內密集的知識與人員流動，活躍的創業與兼并收購，良好的產業生態，帶來了產業競爭與合作方式的變化。

五，發展格局:新興經濟體快速崛起。

新興產業創新活躍程度和產業化速度都遠遠超過傳統產業，技術快速演進，產業格局尚未確定，為經濟體提供了在更高層次上參與競爭、實現跨越發展的機遇，全球呈現出群雄逐鹿的局面。近年來，新興經濟體加大了對新興技術的投入，全球創新要素呈現向新興經濟體流動的趨勢。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10年發布的報告，金磚四國研發投入占全球的比例從2002年的10%上升到2007年的15%，發展中國家研發人員占全球總數的比例從2002年的30%增加到2007年的38%［13］。在部分產業領域，新興經濟體已成為重要的市場和產業策源地。根據世界風能協會2012年發布的報告，中國的新增風電裝機容量占世界新增裝機容量的43%，位居第一;印度的風電裝機量也躋身世界前五［14］。

新興經濟體的不俗表現正在深刻改變新興產業的全球競爭與合作格局。一方面，發達國家有意識加強與新興經濟體的合作。2010年英國與印度承諾共同出資6000萬英鎊用于氣候變化、水及食物安全和疾病預防研究，并啟動“攜手創新”計劃以促進兩國在信息通信技術領域的合作［15］。2007年巴西醫療技術等均出自科技型中小企業。根據國際知識和美國簽署了關于促進生物燃料合作的諒解備忘錄，共同推動新一代生物燃料的研究和開發［16］。另一方面，新興產業領域的國際競爭日趨激烈，貿易摩擦日益增多，如2008年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以生產過程不規范為名禁止印度最大藥廠蘭巴克西的30多種藥物進口，致使該企業面臨近1億美元的損失①參見新華網報道:http://news．xinhuanet．com/health/2008 －09/19/content_10077003．htm。。可以預見，隨著新興產業的進一步發展，圍繞市場、資源、人才、技術、標準等的國際競爭將更加激烈。

(二)世界主要國家產業發展狀況

各國主要根據本國資源稟賦、發展階段和技術積累的情況，在發展中有所側重，產業格局呈現出差異化分布。

美國擁有著強大的研發實力和產業基礎，在信息、新材料、生物等戰略領域上領先各國，其優勢地位短期內難以撼動。福布斯評出的全球最具創新力企業100強中，有42家來自美國，分布在生物技術、信息、新材料、裝備制造等不同領域中，體現了其強大而均衡的產業技術實力②參見福布斯中文網:http://www．forbeschina．com/review/list/001955．shtml。。

作為傳統創新強國，德國、日本、英國、法國也充分發揮各自優勢，并根據現實需求有所側重。例如，針對資源和能源的短缺，德國和日本長期投入于新能源與節能環保產業技術，重點扶持太陽能、風能等多樣化替代能源發展，從而在這些方面實現了全球領先。英國的生物技術產業位居全球第二，僅次于美國。目前歐洲約三分之一的生物技術公司位于英國。法國則在航空航天、交通運輸等工業部門上具有優勢。其航空工業領域技術非常全面而系統，高速鐵路技術和基礎設施建設上也處于領先地位。

韓國作為后起發達國家，在許多領域中已經迎頭趕上。在三星、LG等超大規模全產業鏈企業的引領之下，韓國于半導體、平板顯示、移動通信、網絡等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領域上率先實現突破，在國際上與美國等傳統強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在特定產業的技術路線上，韓國也有獨到之處。例如，在有機發光半導體的AMOLED技術上，已經率先實現規模化生產，產業化進展領先于歐洲主導的高分子OLED技術。

新興國家則受限于資金、技術儲備的相對薄弱，主要聚焦于少數關鍵領域，并有所突破。巴西依靠自身豐富的生物質資源和農業優勢，長期致力于生物燃料技術研究和產業開發;目前乙醇燃料生產工藝已日趨成熟，其生物燃料乙醇產量位居世界第二，成為乙醇燃料替代石油最成功的國家之一，并且是當前世界上唯一不供應純汽油的國家［17］。印度在信息、生物等產業領域繼續保持快速發展勢頭，并且在這兩個領域均采取承接研發外包合同的方式培育產業技術能力，取得了顯著成效。俄羅斯曾經是工業強國，但受當前國力限制，在新興產業發展上并未取得全面突破，而主要在宇航工業、船舶制造業、無線電工業、核能工業、動力機械工業等領域具有優勢。

三、各主要國家推動新興產業發展的戰略舉措

基于引領未來和提升國家競爭力的重大意義，主要國家將新興產業的發展提升到國家戰略高度，聚焦于信息技術、生物技術、新能源、新材料等成長潛力大、綜合效益好的產業領域，制定了明確的發展規劃與目標，并出臺相關政策措施，以推動新興產業的加速發展。

(一)出臺國家戰略，超前部署發展重點

迄今為止，20多個主要國家已制定了新興產業發展戰略。美國、歐盟推行全面領先戰略。奧巴馬在2010年11月美國國家科學獎和技術創新獎頒獎儀式上說:“在全球經濟中，我們獲得繁榮的關鍵絕不是競相壓低工人工資，或者制造廉價、低質的產品，這不是我們的專長。我們成功的關鍵，就像以往一樣，是開發新產品，產生新行業，保持我們在科學發現和技術創新方面的世界領先地位。”為走出經濟衰退，推動可持續增長和高質量就業，美國于2009年和2011年兩度發布《國家創新戰略》，核心理念是構筑創新金字塔，即以清潔能源、生物技術、納米技術、先進制造、空間技術、健康醫療、教育技術為重點，催化國家優先領域突破;推行研發稅收抵扣政策，改革知識產權制度，激勵企業家創新，構筑開放競爭市場，以促進市場導向的創新;培育具備21世紀知識和技能的人才，加強并擴大在基礎研究上的領先地位，創建領先的物質基礎設施，發展先進的信息技術生態系統，以構筑美國創新的基石［18－19］。

歐盟為實現經濟復蘇、應對全球挑戰，于2010年3月制定了《歐洲2020戰略》，提出了三大戰略重點，即以知識和創新為基礎的智慧增長，以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發展綠色經濟、強化競爭力為內容的可持續增長，以提高就業率和消除貧困為目標的包容性增長，確立了信息技術、節能減排、新能源、先進制造、生物技術等優先發展領域［20］。具體到各個國家，英國于2011年發布了《促進增長的創新與研究戰略》報告，將生命科技、高附加值制造業、納米技術和數字技術列為下一步重點發展的四大關鍵技術［21］。德國于2010年出臺了《德國2020高技術戰略:理念、創新、增長》，聚焦于能源、健康、交通、安全、通信等五個領域，試圖發揮科技創新的潛能以應對社會需求和全球挑戰，從而保障物質、文化與社會的繁榮［22］。法國則于2009年制定了《國家研究與創新戰略》，試圖通過研究與創新擺脫經濟危機，迎接綠色革命，并應對人口老齡化的挑戰［23］。

日本實施特色發展戰略。于2010年6月發布了《新增長戰略》，將低碳革命、健康長壽、發揮魅力作為振興經濟的“三大神器”，繼續堅持科技立國和信息技術立國的策略，提出走以創造新需求和就業為目標的第三條道路，重點培育環保、能源、健康、旅游、信息技術等領域［24］。

韓國政府于2009年發布了《新增長動力規劃及發展戰略》，將綠色技術產業、尖端技術交叉產業、高附加值服務業等領域確定為新增長動力，重點發展可再生能源、綠色交通、高科技綠色城市、傳播通信融合、機器人應用、新材料納米融合、生物制藥和醫療設備、高附加值食品等17個產業，并在其中選定了62個項目作為國家重點扶持項目，計劃到2013年總共投入24.5萬億韓元進行扶持［25］。

俄羅斯、巴西、印度等新興經濟體采取重點趕超戰略，立足本國優勢和特殊資源稟賦，力圖在新興產業競爭中搶占一席之地。例如，俄羅斯制定了《2020年前經濟社會長期發展戰略》，著力于原子能、航空技術、航天技術、特種船只建造等領域，提出促進傳統優勢部門與創新部門共同發展，實現從原料出口型經濟向社會創新型發展模式的轉變［26］。2010年3月，巴西在《國家科技創新發展行動計劃》的基礎上公布了第二期經濟增長計劃(PAC2)，因地制宜，著力發展生物能源、風能和核能等新能源產業，鼓勵發展靈活燃料汽車，制定發展生物燃料的發展規劃和產品標準。印度在新興產業的發展上并沒有出臺綜合性的戰略綱要，而是相繼針對不同產業領域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如《國家太陽能計劃》、《工業能源效率計劃》、《納米科學和技術計劃(2007-2012)》等。

(二)明確發展目標，引領新興產業發展

為穩定發展預期，引導發展方向，主要國家依據不同產業的特點，結合本國基礎和需求，制定了明確的發展目標。為應對能源和環境挑戰，許多國家制定了綠色發展的約束性目標。如歐盟為建立低碳經濟為核心的綠色增長模式，全力打造具有國際水平和全球競爭力的綠色產業，明確提出具有較強操作性的3個20%目標，即到2020年能耗降低20%，可再生能源利用比例占能源消費20%，溫室氣體排放比1990年減少20%。美國提出到2012年可再生能源發電達到總發電量的10%、2025年達到25%，2035年全國80%的電力由清潔能源供應。

寬帶成為主要國家推進創新發展的重要基礎設施和戰略資源。根據聯合國寬帶數字發展委員會發布的《2012年寬帶現狀:全面達到數字化包容》，目前已經有119個國家制定了寬帶計劃［27］。美國實施《國家寬帶計劃》，提出在未來5年內使高速無線網絡接入率達到98%，實際下載速度至少為100兆，加快推進信息技術在能源環境、公共安全等領域的應用，引領全球下一代網絡發展和技術創新，保證每個美國人都能擁有使用寬帶的機會。按照《歐洲數字進程》的規劃，2020年歐盟所有公民將用上30兆以上的寬帶網絡，50%以上的公民使用帶寬大于100兆。在歐盟基礎上，德國明確提出2014年有線寬帶互聯網至少達到50兆帶寬，覆蓋75%的家庭，并盡快實現全覆蓋。日本力爭2015年使全部約4900萬戶家庭能利用寬帶服務。印度提出2012年寬帶接入用戶達7500萬的目標。

為掌握生物產業發展的核心知識產權，美國在《國家創新戰略》中提出，將對超過1800個重大疾病領域相關基因組進行測序，這是過去20年已經完成34個基因組測序的50多倍。英國發布了《生命科學藍圖》，提出未來10年政府將投資1.5億英鎊并帶動10億英鎊的私人創業資本進入生命科學領域。

在新能源汽車領域，日本提出到2020年，電動汽車和混合動力汽車等“新一代汽車”的銷量比例達到20%至50%，總保有量達到1350萬輛。德國的目標是2020年擁有100萬輛電動汽車。美國提出2015年本國制造的插電式混合動力車累計上路100萬輛。法國計劃在2020年新能源汽車的總產量達到200萬輛，零排放車輛將在2030年占整個車輛市場的27%。瑞典提出2020年將引進60萬輛電動汽車，并在全國建造50個汽車演示站點。

(三)采取針對性政策，加大政府扶持力度

根據新興產業發展的特點，相關國家普遍采取了三類政策工具。

第一類是促進研發與創新活動的政策，主要包括資助研發、人才培養、扶持創新聯盟等。美國一向注重研究開發等基礎性工作，致力于為產業長期發展奠定基石。在新版《國家創新戰略》中提出將研發投資提高到國內生產總值的3%以上，實行永久化研發稅收減免，并將國家科學基金會、能源部科學辦公室和國家標準與技術研究所3個研發資助機構的預算翻番。歐盟為縮小與美國和日本在研發投入上的明顯差距，在《歐洲2020戰略》中提出將研發投入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提高到3%，計劃在未來10年內增加500億歐元用于低碳技術研發，并實施創新聯盟計劃，針對全社會共同面臨的挑戰，增強創新鏈中從尖端研究到成果商業化的每一個環節。

第二類是塑造產業健康發展的市場環境政策，主要包括改革監管制度、制定標準、建立新型基礎設施、完善知識產權制度、改善融資環境等。俄羅斯在《2020年前經濟社會長期發展戰略》中提出要形成高度競爭的制度環境，建設和發展競爭性市場，加強所有權保護，反對經濟壟斷。英國2010年發布《數字經濟法》，在全球范圍內率先建立了數字版權保護的法律和管制框架，并首次立法規定通信監管機構具有促進通信基礎設施建設的職能。歐盟于2010年3月首次批準轉基因馬鈴薯種植。日本政府建設新型基礎設施，計劃到2020年電動汽車所需的快速充電站達到5000座。美國提出將專利平均審批周期從35個月縮短至20個月。巴西改善融資環境，為生物柴油企業提供90%的專項融資信貸，并設立1億雷亞爾(約合3400萬美元)的信貸資金鼓勵小農莊種植生物柴油原料。

第三類是培育和擴大市場需求的政策，主要包括財政補貼、定價支持、稅收減免、政府采購、應用示范等。德國首創上網固定電價制度，即電力供應商必須按政府指定的價格向可再生能源生產商購電，并通過簽訂10年以上的長期合同以保證可再生能源企業收益。印度對生物乙醇和生物柴油實施最低購買價格，并定期調整公布。美國提出為購買電動汽車的消費者提供7500美元稅收抵免。政府優先采購先進汽車，確保到2015年公共機構購買的所有新車都是替代燃料汽車，包括混合動力汽車和電動汽車。巴西建立科技風險基金鼓勵公共采購優先考慮本國技術創新企業的產品。印度禁止受到補助的公司從國外進口特定的太陽能設備，并通過關稅方式確保本土所產的生物燃料價格不高于進口。

四、對我國的啟示

世界范圍內新興產業的蓬勃興起和一些主要國家的做法，對我國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有著重要的啟示。

第一，堅定的國家意志和穩定的政府支持是新興產業發展的有力保障。新興產業對于帶動經濟社會發展，提升國家競爭實力具有重大意義，主要國家均將新興產業的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從實現經濟結構轉型、塑造未來競爭優勢的高度進行超前布局與支持，充分體現了國家意志。新興產業的出現往往帶來全新的發展路徑，缺乏可參照的歷史經驗，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審時度勢，從戰略高度予以重視并加快部署，否則就會錯失跨越發展的機遇。與此同時，新興產業發展初期，往往由于技術路線未定，市場需求不明確，創新風險較高，出現產品規模和市場需求雙雙不足的困境。此外，一些新興產業的發展具有較強的社會效益，存在市場失靈，單個企業、甚至單一部門很難改變這種局面，需要國家法律法規或政策層面的干預與協調。這就特別需要政府施以外力，打破僵局，表明堅定的發展態度，明確長期的發展目標，建立穩定的政策預期，給予持續的有力支持。例如，針對國內化石能源短缺但生物資源豐富的獨特國情，巴西在過去35年間始終致力于生物燃料技術的研究和產業開發，在政府的堅定支持下，國內主要大學、科研機構、包括巴西石油公司均參與其中，探索出了一條與其他國家均不相同的技術路線，今天已發展成為世界上替代燃料消費比例最高(超過44%)的國家之一，以及最大的燃料乙醇生產和出口國［17］。

第二，提升技術創新能力、完善產業創新體系是新興產業發展的重要基礎。新興產業具有知識高度密集、技術快速演進的特征。提升技術創新能力是把握新興產業發展主動權的關鍵。技術創新能力既包括核心技術研發能力，也包括產品開發和設計能力，還包括工藝開發和工程化實施能力。在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上，應特別注重從基礎研究、人才培養等方面夯實產業發展的基礎，構建產學研互動機制，打造全球領先的創新基礎設施，提升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完善的產業創新體系是發展新興產業的重要支撐。基礎研究、技術開發、融資環境、創新基礎設施、規制政策框架等創新體系上任何一個環節的欠缺，都會成為相關產業發展的短板。今天的硅谷，不僅是全球信息技術產業高地，同樣也是生物產業重鎮和新能源技術研發基地，其持續競爭力主要源于全球頂尖的研究型大學、寬容失敗的商業環境、高度集聚的風險資本和開拓進取的創業企業家。反觀歐洲各國，雖然在高等教育、基礎研究等局部條件上不遜色于美國，但在風險投資、創業氛圍等關鍵因素上卻存在著不同程度的缺失，從而至今尚難以發展出與硅谷相抗衡的新興產業集群。

第三，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寬松健康的產業生態是激發新興產業活力的必要條件。為了營造積極健康的產業發展環境與生態，政府應該做好兩個方面的工作。首先，要致力于消除不正當競爭與壟斷行為，為市場主體提供平等參與競爭的機會。在此過程中，尤其要注重對相對弱勢的中小型創新企業的保護與扶持，鼓勵其參與到新興技術與產業的發展中。同時，也要積極發揮大企業在整合與配置資源、開拓市場上所具有的組織優勢。由此，形成一批科技型中小企業“叢林”，以及若干領軍企業“大樹”，并促進其相互合作，以奠定新興產業發展的堅實基礎。其次，要放松管制，加強制度創新，從而重塑產業發展空間，營造有利環境。具體來說，要積極推動新商業模式和新業態的構建與發展，容忍其對傳統市場的“顛覆”和“破壞”。通過重構監管框架、拆除產業壁壘，能夠促進產業之間的交叉融合，催生新的產業領域，如平面媒體與互聯網的融合帶來了網絡出版，廣播媒體與移動通信的融合產生了手機電視。此外，部分新興產業對產業發展的綜合環境提出新的要求。如節能環保和新能源需要在全社會樹立節能環保的生活理念，而生物產業則需要對技術風險等方面進行有效監管，新能源的發展對基礎設施建設也有特殊要求。因此，社會認知、監管框架和特定基礎設施共同構成的產業發展綜合環境，也會形成一國在新興產業發展上的獨特競爭優勢。

第四，立足國情、開放發展是后發國家發展新興產業的必由之路。在經濟全球化日益深入發展的背景下，要素跨國流動成本大幅下降，基于全球創新要素整合的創新和制造，已成為很多國家發展新興產業的主要模式。同時，共同應對全球性挑戰，也使得各國在新興產業發展上具有合作的動力和意愿。要發展新興產業，走向“藍海”，打造國際頂尖企業，就必須積極開拓國際合作渠道，整合全球創新資源，走開放式發展道路，否則將延誤發展，甚至面臨被邊緣化的危險。但也必須看到，在日益激烈的國際競爭環境中，很多領先國家既垂涎后發國家的市場，又對后發國家的追趕采取種種阻撓措施，嚴格控制技術轉讓。后發國家要發展新興產業，必須立足國情，發揮市場優勢，在開放合作中堅持自主研發，培育內生技術能力，打破領先國家的技術壟斷。這是后發國家發展新興產業的必由之路。

［1］Perez C.Technological Revolutions and Financial Capital:The Dynamics of Bubbles and Golden Ages［M］.Edward Elgar Publishing，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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